几盏灯影交错间，严于律窥见了姜江。灯光照在她的裙摆，米白色的布料就如栀子花瓣般绽出光泽。

她今天很好看。严于律在心里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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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酒冷冽，晕在喉管里不上不下，严于律捏着杯子的手指不禁又紧了几分。

或许是有什么力量在牵引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严于律好像被什么法术钉住似的，怎么都挪不动脚，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他知道现在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人声嘈杂，甚至他身后可能还有严汝成派的人在跟着他，他能说什么呢。

他什么都做不了，一句都解释不了，明明刚刚还要冲出去找的人，如今站在他面前，他却连嘴巴都张不开。

白色栀子花似的人已经站在他两步之遥，她身边站着一位高大英俊的男人。

男人周身气质温和，颇有一番温润如玉的样子。李家那位公子，前几年都在国外，严于律没见过他。

姜江细白的腕搭在了男人的臂弯里，嫩白的手搭在纯黑色的西装上，带着一种不可言说的暧昧意味。

姜江看到他了，严于律能肯定，她眼神冷漠，画了眼尾的她多了几丝媚意，此刻这种眼神便更显冷漠。

仿佛在看一个什么垃圾，毫无感情。严于律心里钝痛，抽丝剥茧般地在牵扯他的意志。

这一刻他莫名想笑，自嘲似地弯了嘴角。姜江今天这么漂亮，却挽着别人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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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于律觉得自己还是遭报应了，他几年前辜负人心，现在算是罪有应得。

严于律指骨持续用力，玻璃制的玻璃杯磕到桌角，杯体从三分之二处断裂开来，猩红的液体撒了一地，甚至浸染到了姜江的裙角。

洁白无瑕的裙摆晕开始了些许触目惊心的红，像是雪地里陡然落了几丝血迹，竟然有几分冷冽的美感。

“律哥怎么了?”

“严总没事吧?”

身边一位董事和甄乐同时发声，前者是担心，后者则是带着点似有若无的嘲讽。

是在看热闹的人。他们巴不得严于律更加失态，别人越身处劣势，对他们来说就更加有利。

严于律花了十秒钟时间来恢复情绪，再抬眼时已经恢复了之前那副漠然的表情，他嘴角勾了勾，轻轻吐出了句话。

“无妨，摔破只杯子，叫人处理一下就行。”

说着他从一旁纸巾盒里抽出了纸巾，慢条斯理地去擦拭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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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巾在细而长的手指之间穿梭，一点一点地擦去了手掌间的红色液体，这点动作却莫名沾染上了禁欲的味道。

已经有几个侍者过来处理玻璃碎渣和地上洒落的液体。侍者效率很快，不到一分钟，大理石地板洁静如初，丝毫没有被沾染的痕迹，干净得能拿来照镜子。

再转头时已经没有了姜江的身影。刚刚那个冷漠的眼神仿佛只是严于律的幻觉，只要这场噩梦清醒，她就又会对他笑得热烈了。

严于律试图催眠自己，看着面前已经秃了半边脑袋的董事。揶揄的笑容堆积出好几道褶子，让人看着极其反感。

先处理这只老狐狸。

“严总莫非是有什么心事?居然连酒杯都拿不稳了。”

严于律那股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又回来了，他又拿来一杯新的红酒，虚虚抬了一下，在那人酒杯下方轻轻示意了一下。

两人碰了下酒杯，严于律浅浅喝了一口，然后语气清浅地同他说道:

“周董说笑了，晚辈还年轻，拿不稳东西是正常的，自然不如您手稳，该拿的东西一样都不落。”

说的是前段时间复沪湾的项目，这位周董手伸的长，直接不管先来后到地抢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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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能力抢没能力做，这项目他们亏了不少，他不信严汝成没在背后内涵过姓周的。

至少也是相处过十几年的，严汝成那个脾气怎么可能不发作。

如果说严于律身上有什么和严汝成相似的，那必定就是阴阳怪气的性格。

在这一点上，他们如出一辙的恶劣。

像他，严于律觉得不堪。他看不起他，也不允许自己像他靠拢。

秃顶男人吃瘪地笑了一声，但也没法发‘作，只压着气息回了一句。

“严总好口才，我甘拜下风。”

严于律这时便又软了语气，又轻轻朝人举杯，声音不大不小地和人说话。

“周董，您说笑了，我资历浅，自然是不如你们这些前辈的，若是不嫌弃，我们之间合作机会也不少，只要周董您赏脸，严某绝对奉陪。”

严于律话语间的指向性十分明显，周徐林这只老狐狸怎么可能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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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如今，明越这个势头已经是大不如前了，更何况新任的董事长看起来也不那么靠谱。

还是考虑一下自己的前途，尽早跑路得了。严于律这句邀约，他也等了许久，此时不可能拒绝。

严汝成的位子落在了严时头上。圈子里的人都知道这老头儿对他这个私生子好的过分，反倒把自己的亲生儿子往死里挤兑。

商人不讲情谊，周徐林靠近他也不可能是因为什么怜悯同情，单纯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考虑。

严老头也是老了，眼光愈发地差了，明越在严时手里，迟早得被拖垮。

固守己见，故步自封，明越现在已经是被蛀虫亏空了一半的架子，里面不知道养了多少闲人。

“自然是愿意的。”

高脚杯在空中进行了第二次轻撞。严于律这次喝干了杯内的酒液，空空如也的酒杯被人放在了桌台上。

一旁的甄乐终于松了口气，有些/释然地呼了口气。

还好，维持现在这个状态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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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子绕了半圈，严于律红酒兜兜转转喝了四五杯的样子，此刻眼尾带了点红，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捏着额角。

另一端的一处桌台旁，李昀在桌台上挑选甜品，挑了一块看起来不那么甜腻的红丝绒，他很有兴致地摆了盘，然后拿了叉子递到姜江手边。

“吃蛋糕。”男人倚在桌边看着姜江，心无旁骛地在给姜江挑甜品。

“那个布丁看起来也不错，我替你拿一个?”

姜江有些好笑地阻止了他，从进场到现在，她吃了不下三样东西。这个宴会上，可能也之后他们俩在认真吃东西了。

李昀致力于给姜江搜罗好吃的，一转眼他又给人找了杯桃汁，献宝似地递到了姜江身前的茶几上。

“吃吧。没事，你不吃也浪费了。”

在场的不是商业名流就是哪家的少爷小姐，平时什么高档东西都吃过，这种大型场合基本上也不怎么动嘴，象征性喝几杯茶水就行。

“真的吃不下啦，再吃别人都要笑我们了。”

姜江嘴里还有一口黄油起酥，她细细嚼完才开口和他说话。老姜说来吃自助餐，还真就是吃自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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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昀才回国，按说应该熟络一下人脉的，此刻却在这儿陪她吃东西。

这个人吃东西也挺斯文，一口一口地往嘴里送，倒也不让人觉得急切，反而有种赏心悦目的味道。

这可能就是有钱人家养出来的孩子，一举一动都是自然而得体的。

李昀是，严于律更是。

余光中，身高腿长的男人正与人交谈着往这头走来。他今天理了头发，所有黑发往后梳，露出光洁而又饱满的额头。

男人的眉峰顺势露了出来，平添了几分少年感，意气风发。男人的眼神有意无意会往这里分过来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在看她。

姜江低垂着眉眼在拨弄蛋糕，愣是一眼都不愿意分给他。

她尽量把注意力集中在和李昀的对话上，但她还是不可避免地能感觉到那头带着些炽热的目光。

他熟练地和一旁的人谈话，一举一动都带着矜贵自持的意味。谁都不知道，这人昨天晚上在跟人反复确认。

姜江，你会一直爱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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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我犯了错也会爱我吗。

明明昨天说会的，严于律心里的那道防线又开始分崩瓦解，细密的疼痛感见缝插针往体内涌着。

姜江注意力莫名其妙有些分散了，连奶油站在发丝上都没注意。

女生低垂着脑袋在吃甜品，耳边那缕发丝不小心挂到了盘子里的奶油上。

有些可爱，像某种无害的小动物搞砸了事情一样，李昀下意识伸手替她擦掉，有些好笑地和她说话。

“像小孩子一样，吃东西还挂头发的。”

干净得纸巾蹭到脸颊时，姜江有些惘然的往后推了半分，意识到自己的头发上都是奶油时，她又有些窘迫地红了脸庞。

好丢人，别人都是来社交的，只有她像傻子一样在真情实感地吃东西。

被别人看见要笑掉大牙的。

李昀很有分寸感地退开了身子，纸巾折叠起来丢进了垃圾筐。他感受到女孩子的囧迫，低下声音来安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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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的，没人看见，不丢人，很可爱。”

两人此时的距离不近不远，不算冒犯，却又能说些悄悄话的距离。

姜江有些感谢地回复了他，心里也渐渐安定了些。

没人看见就好，呜呜呜。感觉自己是个废物是怎么回事。

李昀话语刚落，就有人提步走了过来。没人看见这句话显然作了废。

并不是没人看见，至少两人的“亲密”行为，严于律看见了。

他抬了杯红酒走了过来，走路带风，来势汹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