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缘难逃:神君,别缠我
作者:沐火如风 | 分类:仙侠 | 字数:235.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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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解脱
那夜映着烛火,寒少宇从蛮角眼中看出了慷慨赴死,他想此战之后,这个巫魔一定回不来了,即使蚩尤败退仓皇而逃,他没能报杀妻之仇,也毁了牢不可破的冀州城,身死城破,大快人心,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可如此值得么?
为了一个永远沉睡的女人?
这话寒少宇没有问出口,值得不值得是活着的人该考虑的问题,但蛮角这种,看上去活着,实际上只是一具复仇的‘行尸走肉’,他的心早在冀州城上就随亡妻离开,如今在这里,以一种残缺的姿态活着,只是为了复仇罢了,牢不可破的冀州城是他的梦魇,和这梦魇一同步入毁灭,于他而言未尝不是解脱。
那夜蛮角喝了很多很多酒,那些他素日碰都不碰的,酸涩的,苦涩的酒汁,被仅剩的一只强而有力的手一碗接一碗倒进嘴巴里,喉口一动,尽数吞入腹中。
巫魔的样貌都不大好看,天甲那嘴欠的家伙总说,一定是天地初开之后,那股浊气所生的魔王不识好歹,不断骚扰祖神触怒老天,所以得了报应,后人的样貌才丑陋无比。当然这只是个玩笑,是否属实早不可考。
但那天晚上,蛮角喝酒的样子却让寒少宇觉得颇顺眼,这个巫魔虽然同其他巫魔相比,也有粗糙暗青色的皮肤,也有尖细奇怪的耳朵,额头上也有细小的肉瘤凸起,并没有漂亮到哪儿去,但举手投足间所迸发出的那股豪气甚至在神族将领中都很难见到。
那一瞬间,寒少宇竟然有些钦佩,这巫魔有大将之风,若能振作起来,破冀州之后必然被君上重用,可惜他回不来了,当他踏进帅帐,当他坐在那里,当他端起那碗酒,当他说出那些话,所有就已经注定他回不来了……
蛮角离开后,寒少宇去找了君上,如实禀告,君上很开心,但还是举棋不定,他花了些时间说服君上,意外的是,这一回总与他唱反调的大巫竟然帮他说了些好话。寒少宇觉得不可思议,不是几天前,这家伙还因蛮角‘诬陷’他嫌弃巫族?虽然他和蛮角只是同宗而不同部,他也只是巫族不是巫魔,但这家伙还是将蛮角划入同一个阵营,而将他和其他将军排除在外。
“你不是不大喜欢我?”从君上帐中出来,寒少宇拉住大巫问道,“怎么这回这么有良心竟然帮我说好话,你这么善解人意,我真有点不习惯了……”
大巫飞了他一个白眼,因那雌雄莫辨的长相,让这动作尤显妖媚,“别自作多情,谁乐意帮你?我是在帮蛮角……”
提及蛮角,想起他昨夜在帐中所述,寒少宇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他活了也有些年头了,却从未见过有谁那样无视生死,所谓的死亡在蛮角眼中,竟然是一种解脱。
“你知道他的打算了?”
大巫叹了口气,拍了下他的肩膀,“这有什么看不出来的……”
“你和这里的将军格格不入。”他又叹道,“是不是因为蛮角,你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清这世上的是非善恶?无论巫族巫魔,追本溯源,都是混沌初定初代魔王的子嗣,这话是没错,包括我自己也一样,虽然不想承认和那些扰乱世间安定的祖宗有什么干系……”
寒少宇动唇想说几句劝慰,其实他并不是这个意思,大巫只说对了一半,他更多的感触,是来自蛮角的释然,那种超脱生死的勇气,世间少有,令他颇觉惊愕。
但大巫没有给他劝慰的机会,若有深意看他一眼,又道:“其实这世上哪有什么是非善恶,一切都是主观定论罢了,我的那些魔王祖先骚扰祖神是罪大恶极,但过了也有好几千年了,我们是他们的后嗣没错,但为什么不分青红皂白总要承受骂名?”
大巫说的没错,但在这个世上,最难更改的就是主观意念,或许命运对他对蛮角是不公平了些,但命运就是命运,无法更改,他们也只能付出更多努力去更改他人的看法。至少大巫在营里待了这么些年,他通天的巫卜之术,就让许多将军肃然起敬,再不敢瞧他不起。
“其实从看到蛮角第一眼开始,我就知道他的打算了。”大巫见他不说话,又道,“他一心求死,你们也不要拦着他,他看到妻子身故的景象,选择从冀州逃出来,而不是殉情,选择帮助我们破城,应该也是想以自己的作为经历唤起那些被蚩尤蛊惑的同僚,我算出蛮角这一死,九黎一部会自内而外逐渐瓦解,你们不要拦着他,由他去吧……”
这话由别人说出来或许是绝情,但大巫这么说,就有足够的说服力,蛮角一心求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是他的意愿谁也没办法,大巫说完这话便转身走了,未走出多远又停下,没有回头看他。
“你和这里格格不入。”他背对着他道,“我以前虽然觉得你挺有意思,但认为你和那些神族是一类货色,今日看来却不是了,你这家伙和他们不一样,你这家伙挺有意思……”
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指他对蛮角的怜悯之心?
大巫没有解释,径自离开,寒少宇在君上帐前站了一会儿,远处青山苍翠,似有风云变幻。不知什么时候君上从帐里出来,同他一道抬头看向远方。
“你们的话我听到了……”君上说了一句。
寒少宇看了看他,“您对蛮角的事有什么看法?”
“可惜他没有儿子……”君上回得认真,“不然此回城破,我就把这冀州城作为封赏赐给他,让冀州城里过上太平日子的百姓都记得蛮角的功绩,不过蛮角没有儿子,那就只能让百姓记得他的功绩,若他慷慨赴死,就只能厚葬他……”
君上对这件事的处置之法毫无意义,但眼下也只能如此。不知为何,寒少宇竟然觉得有一丝悲凉,在那一瞬间,他不知自己所做的种种,所经历的杀伐有什么意义?
是为子孙留下功名封赏?
千百年后,莫说一个蛮角,又有谁会记得他?谁会记得冀州之战的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