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静寂，直到火势渐弱，才重新热闹起来。寒少宇陪青鸟静默伫立在火前，看那火光渐熄，箍了他腰，他是应龙，本就体温偏低，又未着外衣赤着上身，自然冰冷。小鸟身上却暖烘烘的，寒少宇怕冻着他，不忍贴得太近，小鸟微微仰头看他一眼，却闭眼后靠，抵着他的脖颈，将整个身体靠在他身上。

“冰不冰？”

寒少宇知小鸟心情不佳，有意岔开话题，小鸟偏了头以额头蹭蹭他脖颈，答：“冰，但是你抱抱我，我的老朋友今天死了，我有些难过，你得抱抱我……”

“好……”

揽紧小鸟未在说话，直到那火彻底熄灭，所有一切变成灰烬，卖妖肉的老板娘早遣了她那蠢丈夫回去支应摊子，自个同几个和青鸟关系最好的妖怪留下帮衬，这会儿看青鸟靠着他浑身脱力，跟他点头，用空坛子收了老牛一家的骨灰，因是混在一起烧的，也没法分开，干脆就装在一起，回头埋在一处。

“就不要立碑了吧……”寒少宇对老板娘道，“三个合葬，莫说不知石碑该写什么，此处毗邻长安，如今又是乱世，妖怪的声名在凡界总是不好，若有凡人唾骂甚至掘坟，立了碑反而防不胜防。”

说这句，怀里的青鸟动了动，看那些相熟一眼没表示什么，老板娘默了片刻点头应了，同那些相熟告辞离开，青鸟看他们远去又将眼睛闭了起来。

“好好照顾青官，从前担待养活我们这帮累赘，他不易……”

老板娘走时如此嘱咐，寒少宇点头，“一定。”

所有妖怪都离开，小鸟还是瘫软在怀，是真的伤切，也是借机会耍赖想他疼疼他。小鸟活了大半辈子，命运待他总是不好，这世上唯一能疼他，也是唯一他给疼的就是自个，干脆打横抱起向长街去，发生刚刚的事，沿路没有神仙打趣，也没有妖怪野仙起哄，整条街还是热闹的，行者匆匆，不过明显有什么东西变了。

小鸟动了动脑袋在他臂弯找了个舒服些的位置舒了一口长气，寒少宇微微低头在他眉心亲了一口，“饿不饿？”

“饿。”小鸟答，“可是街上的东西不想吃……”

“那你想吃什么？”

“回客栈，你煮碗面好不好？”

寒少宇眯眼笑笑，“该去掉好不好，对我不必如此客气，直接说‘煮碗面来’。”

小鸟笑了两下，靠着他又是静默，沿路拎了些蔬果，小鸟心情不好也不想唤他起来掏钱，干脆赊账，回头到南郊一一补上，那点东西那些妖怪也不计较，也都知道青官心善，老牛一家的死必然对他影响很大，都嘱咐他好生照顾他，自然是应了。

“神君要不要来点这个！”卖牛肉的小妖怪拎着剔骨尖刀在一块肥瘦适宜的牛肉上比划，“神官买那些蔬菜是要做什么吃食？拿点肉回去吧，给青官补补身子！”

旁边那些摊位的妖怪立刻扯嗓子附和，“神君切些去！切些去！她家牛肉好！最好！”

“我回去就给他煮碗小面，一上午都没吃东西了，饿肚子。”寒少宇答，“可我是跳窗户出来的，没带钱，只能先记账上。”

“哪儿的话！哪儿的话！”卖肉的妖怪横着切了一大块给他，用油纸包了麻绳捆了，直接系上他腰带，“神君需要只管开口，青官心善，我们大都承他救命糊口之恩，无以为报，神君这些年照顾他辛苦了，多拿些牛肉回去，再炖个汤补补身……”

没法推辞，抱着青鸟提着一堆蔬果，这回腰带上还坠了一大块生牛肉，这样子着实难看，碰上的几个相熟远远便笑出声，好在脸皮够厚，任那些家伙取笑。沿街走了一路，便收了一路善意的‘贿赂’，那些做买卖的妖怪，知他要煮面给青鸟，这个塞几颗鸡蛋那个塞一把青葱，最后实在拿不了，还有个摊主专门放下手里的活计，牵着自个的灵驹驮着那些东西将他俩送到客栈门口，客栈老板的态度也同以前截然不同，热拢得很，小二早早便在客栈门口迎接，帮着把那两筐东西抬进伙房。

小鸟沾床便捂着被子睡觉，寒少宇哄着喂了他两口水，点了檀香下楼，自觉去伙房煮面，天甲将一切办妥来客栈找他，被小二指引进了伙房，看他脸上黑灰一怔，再看砧板上切的整齐的牛肉和打好的鸡蛋，呆若木鸡。

柴火噼啪作响，熬煮的骨汤嘟嘟冒泡，伙房处处飘着香气，寒少宇拍了两下天甲的腮帮子，将切好的面煮进汤里。

“有空发呆不如去把葵菜洗了。”

天甲接了菜，看他专注切萝卜，揉了两把眼睛。

“二殿下您以前可不干这个的……”

“我以前不干的事情可多。”寒少宇瞥他一眼，“以前不干，现在干了成不成？我活了这么些年，偶尔改变一下生活方式成不成？哎呀！让你洗个菜你怎么话这么多？哎你要不要吃一碗，反正一碗也是煮，三碗也是煮，另外还有这么些猪肉和菜，你说怎么吃？都炒了好不好？”

天甲边洗菜边摇头，“我更想知道的是二殿下你煮的面能不能吃！”

寒少宇怒目而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以为嫣儿当年是怎么长那么大的？爱吃不吃，不吃滚！我只是懒了点儿所以不常开火，其实我煮面做饭还是挺好吃的。”

大概是提及嫣儿，让天甲想起曾经总围着他要他背的小丫头片子，有些不好受，连叹数声，寒少宇的心情也瞬间阴云密布，伙房一阵静默，只有煮面发出的咕咚声。良久天甲才开口，映着烛光，眼睛有点红。

“二殿下，你说过了这么多年，小丫头还活着么？”

寒少宇身形一顿，低头将牛肉煮进锅里，又煮了菜，微垂着头，大半张脸隐在额发中。

“不知。”他道，“大概早死在哪儿了吧……”

没去看天甲的表情，煮了面上楼，叫醒小鸟吃面，又下伙房炒了几个菜，天甲吸溜着面条对他的厨艺目瞪口呆，说什么二殿下就不该隐藏这么好的厨艺，不早施展出来让他们这些家臣尝些甜头。

“凭什么给你们吃！”寒少宇看天甲吃相，有些后悔邀这家伙一起，“这么些吃食还堵不上你的嘴吗？没看见阿臣心情不好？吃个面条你他娘就不能安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