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升将信送来，没有即时启程回北郊的意思，寒少宇也没有过问，自叫了天甲进殿，嘱咐帮他安排住处。上回去北郊青鸟同鸿升相处过，对这小子颇喜欢，便问了两句，鸿升看向他，寒少宇默默颔首，便将兄长同小白公子的打算跟青鸟说了，果不其然同预想一致，兄长和小白公子是筹备贺礼去了，鸿升说他离开时小白公子偷偷拉了他，笑得阴阳怪气叮嘱，说他要是敢把这事儿提前抖露给他俩知道，以后都不必回北郊了！

“反正你也回不去了……”小鸟很会凑热闹，寒少宇不知是不是野仙妖怪骨子里都一样恶劣，“就留在这儿伺候我吧，等小白公子来了我就把你说漏嘴的事情捅给他，然后你就可以不用回去啦，乖乖留下伺候我。”

“不要不要！我不要！”鸿升一脸快哭的样子，“青先生你不对大殿下和小白公子说他们就不会知道了，你不要这样子。小白公子太懒了，很多事情大殿下做不来，他俩离不开我的……”

小鸟还算有点良心，没继续逗下去，之后鸿升又说了些北郊最近发生的事儿，天甲听得认真，寒少宇看他那样默默在心中叹了口气。

天甲虽然感念他救命之恩，自回来后便留在南郊听命协助青鸟筹划妖市，但到底是铁虎将军曾率的近侍卫队是兄长的家臣，自己虽同兄长是一母同胞，却因是应龙，到底他对自己没有那么深厚的感情。

扯了一把青衣带小鸟出殿，知道天甲有许多事情想问鸿升，便留他们在殿里细聊。小鸟跟他在廊下坐了，戳他一下，“怎么，吃你兄长的醋？天甲他……”

寒少宇摇头，“他虽然是我家的家臣，却对我没有那么深厚的感情，你该知道的，以前铁虎质疑我的血统，他的部下也是一样。”

那是一段难熬的岁月，他在苍溟的教导和痛打中度过了很长一段日子，也在铁虎和他部下们质疑的目光中活了一年又一年，即使后来他步入少年，五官长开越来越像父亲，那些近侍卫队还是拿他当“外来客”，在他们眼中他这个二殿下迟早要被应龙族“讨回去”的，而麒麟族虽同应龙族世代交好，势力边境并不相接，可在神族混战的大格局之下，或许有一天，还是会刀兵相向，那他这个二殿下就变成了大殿下的敌人。

“我信你不会。”

小鸟曾是他难熬岁月里的唯一慰藉，虽然他几乎想不起那三个月都发生了什么，但有他陪着的时候，躁动的心沉静的像是一泓深潭，他喜欢那种安静宁和的感觉。

“自然不会。”寒少宇答，“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麒麟族殁了，应龙族也殁了，我和兄长早变成了流亡的贵公子，投奔有熊效力君上帐下，侍共主，怎么可能打起来……”

他在小鸟的大腿上躺下，院里很安静，只有鸟叫的声音，南郊的冬虽然多雨却很温暖，北边的鸟儿，早在秋天就跋涉万里飞到这边来过冬，青鸟离开，花树栽种，他又让家臣们在花树上钉了许多鸟巢，许多小鸟落户他这神殿，不久，青鸟也回来了。

抬手摸摸小鸟的脸，一丝温暖从指尖传来像一股电流袭遍全身，小鸟拍掉他的手，仰望最近花树上的鸟巢，一只喜鹊站在枝头叽叽喳喳，寒少宇顺他目光看去，那鸟儿也低头在看他们，不知是不是这些生灵都能嗅出小鸟是它们的同类，他在时，它们表现得都很轻松，也不怕人，偶尔在他们吃饭时还会飞下来，摇摆着羽毛蓬松的身体靠近，毫不忌惮从小鸟指尖啄取一些食物吃掉。好几次寒少宇都觉得很有意思，撒了些米饭在自己身边，那些聒噪的小家伙却只是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他，丝毫不敢近前。

几次都如此，小鸟便看他失落眯眼一笑，青光一现，巴掌大的小青鸟蹦跳走近，毫无顾忌落到他手边，从他筷子头夺了吃食咽了，飞到他肩上微微扬起脑袋，用尖嘴碰碰他的唇，无声亲吻。寒少宇惊讶于他的举动瞬间晃神，青鸟又趁机飞回对面，青光一现又是青衣公子，而待他坐定，树上的鸟儿竟全都飞下来，将四周洒落的米粒啄食一空。

“好不好玩？我的神君大人。”每次他总会歪着头说这么一句。

寒少宇点头，“好玩，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趋从强者是生灵的本能呀。”他答的理所当然，“我可是他们的同类，在他们眼中，我就是强者，我同你如此亲近，他们自然也乐意亲近一下你了。”

“喔，那你是不是也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青鸟侧身仰头，白皙的脖颈喉结在阳光下勾勒出完美曲线，寒少宇心中一动，默不作声观赏花树下的翩翩公子，小鸟真的很好看，很干净的那种好看，他抬手，筷子头一点那两只互相梳理羽毛的绣眼。

“夫妻？”

小鸟瞥他一眼，“是母子啦，母鸟在问小鸟吃饱没有，小鸟说吃的很饱。昨夜下雨，巢被风吹掉了几根树枝，公鸟出去找修补的材料了。”

“喔，这些小家伙还挺有意思的。”

小鸟将身子转回来，散漫撑肘，露出大半白皙的手臂，筷子头伸过来钳住他下巴，唇边挂着浅笑，“很有意思吧！哎！你真的很喜欢鸟儿啊！”

“可能是因为你特别喜欢他们。”寒少宇道，“我一直觉得这些小家伙在外求生不易，挺可怜的……”

“那你喜欢我也是因为我挺可怜的。”小鸟笑着说道，“嗯……一定是这样，你这个家伙，看着狠绝，对亲生儿子都能下重手，但是呢，这个是表象，你的父母都很温和，你是他们的儿子，自然也差不到哪儿去，但是很奇怪，你的温和好像总是表现在奇怪的地方，比如说……比如说你宁愿对一只鸟儿宽容，也不愿包容一下自己的儿子。”

“不是！不是！”寒少宇心里一乱，忙开口解释，“我喜欢你是喜欢你，救了你也是以前的事，我记不得，我喜欢你是真的喜欢你。”

小鸟笑了两声，道了句“你真好逗”，才继续低头吃饭，寒少宇看着那半碗米饭却再没吃的心思，干脆全喂给周围的小鸟，那些毛茸茸的小鸟在廊下蹦跶，十分欢快啄着地上的米粒，偶尔好奇抬头看他，寒少宇被那些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心情颇好。

“它说什么？”

小鸟摸了摸他的脸，仰头去看在花枝间跳跃的喜鹊，突然笑出声来。

“机灵鬼。”他对喜鹊道，“这么会说话，那成亲那天，让木头专做一桌吃食给你们，一定要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