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界皆歌
作者:愚鲁迅疾 | 分类:奇幻 | 字数:35.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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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德伯里往事(下五)
一切都起源于那天。
当士兵长走进大婶的屋子,鲁布兰终究没有纵容他的行为。
鲁布兰几乎是用尽浑身的力气挣脱了周围的几个士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士兵长。
那个脸上宛如涂抹一层脂粉的士兵长在惊慌中回过身来,在他的瞳孔中映着一个凶暴的人影,那人夺过士兵的棍子,对着士兵长的头迎面劈来。
“鲁布兰!!!”大婶疯狂地喊叫,阻止他。
但是之前已经说过了,在一般的事情上,大婶说了算,在要命的事情上,鲁布兰说一不二。
鲁布兰用棍子劈向士兵长的脑袋。
如果不是因为士兵配备的头盔,那士兵长的脑袋简直就如同一颗脆西瓜,在这敲击之后爆出一堆红色的碎末。
“啊啊啊啊!你要……”话音未落,他就感觉脑袋受了敲击,眼珠子都呆不住位置,即将从脑壳里弹出去,他呜呼一声,随即颓然倒下来。
之后几个士兵从后面冲上来,鲁布兰挥舞着铁棒,但是士兵实在是太多了,他的抵抗显得有点形单影只。
鲁布兰无力地向后退着,守着大婶所在的小屋子。
“老婆,快跑吧。”鲁布兰继续挥动铁棍。
但是他忽然感觉大婶的声音消失了,他将铁棒挥舞得更猛烈,猛地向身后望去。
只见一个士兵已经不知什么时候从店铺后头溜过来,挟持了大婶。
“啊啊啊啊啊!”那个士兵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他的战友们也都被这声音吓了一跳,纷纷后退着,同时问道:“怎么了?”
那士兵的声音带着哭腔:“这……她身上起了疹子!”
“什么?”鲁布兰的心一凉,反正现在武器也没有意义了,他索性丢下武器,直接向内室跑去。
看到士兵已经瘫倒在地上,他心中就又凉了一大截,看来这也不是士兵的某种手段,他突然觉得这个士兵也挺可怜的,他估计还以为自己挺足智多谋了吧,但是……真可谓是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他现在也要随着那位老主顾一起被押送到边缘区了。
鲁布兰毫不在乎自己妻子患了瘟疫,他毅然决然地冲上去。
但是大婶却唯恐避之不及,几乎是疯狂地向后退却着。
“别……别过来。”大神的眼中沁出了眼泪,“别传给你。”
鲁布兰这铁一般的汉子也耐不住:“没事……没事……这么多年,咱们也没儿子,我就只有你一个人了,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一直把咱家跑腿的儿子当亲儿子,等我们走了,就把这店铺交给他,咱们一块儿去边缘!”
“那里……就像地狱啊!”
“不……将死的人,会把地狱当成乐园……”
……
将死的人,会把地狱当成乐园。
在寒冷的戈壁上,一群唱完歌的人正在休息。
他们三五成群地躺在一起,从高处望下去,就像是连缀的云。
今晚的戈壁,天空很清朗,没有一丝风,也没有云,星光明亮,月亮则只剩下淡淡的影子,在空中若隐若现,似乎即刻就要消失。
安东尼想着,似乎这样的日子也不错,因为人的生命在浩瀚的时间长河里实在过分渺小,得了病活只能再活几个月的人,和健康的能活到一百四十岁的人,似乎在时间的长河里都不过是尘埃罢了。
历史的尘埃。
伟大的归历史,渺小的归尘埃。
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如果庸碌得活着,就算活到一百四十岁又怎么样呢?
安东尼望向那群在快乐中已经走向沉眠的病人们,又望向同样沉浸在快乐之中,但是还担负着更多情绪的老加亚。
老加亚的目光如同星空一般幽邃深沉,仿佛无尽的时光正在他的眼中匆匆流逝。
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安东尼往身后望去,恰巧回望到小屋的窗口,他看见小加亚正在向窗外望着,似乎也在期待着和他们分享这份快乐。
“回去吧。”安东尼从篝火旁边站起。老加亚恍惚着,听到声音良久,才愣了一下,从自己的位置站起。
他拨扫干净屁股上的沙土:“那,他们呢?”
安东尼沿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向诸多病人:“如果冷了,他们就醒来,如果没醒来,他们的生命便结束。”
这话在老加亚听来匪夷所思,甚至有些残忍。但是安东尼只是对他一笑,着绝不是富含着恶毒与心机的笑意,他似乎只是那么淡然地笑着,似乎是为这些病人们感到快乐。
当他们回到小屋之后,安东尼听见小加亚正在唱着刚才他们所唱的索德伯里民谣。
“哦?”安东尼走过去,摸了一把小加亚的头,“你听到刚才我们的歌声吗?”
“当然了。”小加亚一副非常得意的样子。
“好,那你明天要不要加入?”
“老师!”小加亚的母亲立刻阻止道,“他不能……”
“是,我知道您的担心,但是总是压抑着自己,兴许才是真正的‘病’呢!”
索德伯里往事(下五)
小加亚的父母对视了一眼,母亲终究还是担心自己的孩子,老加亚似乎也在犹豫,按说他们就按现在这个样子,保持距离,无论如何也不会染上疾病。
安东尼道:“你们不必担心,这几天我会继续想办法,知道我们能离开这里,到健康的世界去。”
“那您为什么要冒险和他们唱歌呢?”
“冒险?”安东尼笑道,“我不觉得这是冒险,我们只是唱歌。”
当晚,安东尼照例睡在客厅,夜晚,他的心情稍微有些平复下来,耳听得卧室里传来窸窣的人声:
“安东尼老师,是不是因为遭了打,脑筋出了一些问题,为什么要让咱家小加亚去参加他们的集会呢?”
“我也不知道,兴许老师是被音乐感动了,回头就会清醒过来,不过你保护好小加亚,切莫让他和那些病人接触。”
安东尼用脑袋轻轻磕了两下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确实是过于冲动了。
快乐什么的,哪能跟命比呢?
……
此时,在索德伯里中心区即将发生一场烈性流血事件,这件事让鲁布兰被捕入狱,并且使他失去了他的所有。
永失吾爱。
就在士兵们还在发愣,依旧围在肥皂店外室(这些士兵并非处理天花病人的专门部队,因此一旦有谁触碰了鲁布兰的妻子,也要跟着一并进入边缘)。
鲁布兰还在向前匍匐着,但是此时大婶也在后退着。
“掌柜的!!”
突然一声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肥皂店外头,鲁布兰立刻就听出这声音来自于二子。
“二子!”他应和着二子,发出吼叫声,“掩护我,我要带你婶子走!”
“快走!掌柜的,我带了人过来。”
士兵们正在扶起士兵长,惊闻此音,也算是有了目标,于是立刻转换攻势,向着店铺外面冲去。
鲁布兰看了一眼刚才挟持大婶的士兵,绕过他,直接扶起大婶,一棍子打破后窗,背起大婶向着室外逃去。
“可恶,不知道二子带了多少人来。”
二子带来的人远超鲁布兰想象。
或许这些日子街头巷尾议论最广泛的,就是近来士兵近乎于疯狂的抓捕行为了。
他们疯狂地抓捕任何和“火种”有关系的人,只要是接触过火种病人的,都会被逮捕,随即送到边缘。
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是人们难以忍受的。
于是,他们必须反抗。
肥皂店外头,聚集了大量的反抗者。
他们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反抗什么,因为逮捕本身似乎并没有错,在医院尚未发明出诊断的方法时,将所有人送至边缘,似乎是合理的行为。
似乎是合理的行为。
他们需要的,是合理的诊断手段,和合理的处置手法。
士兵们看着外面的人,他们有的手提草灯,有的手握笤帚,就连簸箕都能变成他们的武器。
这些父老乡亲,此时竟然变成了他们的敌人。
“你们在干什么?”他们歇斯底里地喊着,“你们知道自己现在正在和镇子的法律对抗吗?”
众人无声。
他们有些慌张了。
法是再好不过的东西,但是人为制定的东西,尤其是为了应对某些突发事件修订的临时法律,肯定会有漏洞。
人们现在是为漏洞反抗着。
“混蛋!!”一个镇民大叫着,“为什么抓走我的女儿!”
“把我爹还回来,没有任何症状能证明他得病了!”
“还有我家丈夫!”
士兵们慌了。
就在此时,士兵长晃晃悠悠地站起来。
“啊?您醒了?”
“快……”他就像个机器人,刚醒来就开始一丝不苟地执行自己的任务,“把这些反抗者都给我抓起来。”
“可是……”士兵望了他一眼,“这些人都是没病的百姓啊!”
“敢于反抗的百姓,比生了天花的百姓更加可怕,这道理你都不懂吗?”士兵长有些恼怒。
“是……是……”然而,他话音未落,便惊叫道,“士兵长,请您小心……”
还没等他说完,士兵长感觉后脑勺又挨了一记猛击,他感觉一条殷红的血液从自己鼻孔中缓缓流出,他眼前已经出现了一片绯红的景象。
“妈的……”他一边骂,一边回头看。
这一幕将镇民们也惊呆了,好一手里应外合:只见肥皂店内室走来的士兵正拿着一根铁棒,不断地敲击着士兵长的头颅。
他先是一下一下,捣碎了士兵长的头盔,然后又像捣碎士兵长的头盔那样,一下一下,捣碎了士兵长的头。
场面多少有点血腥,所以此处不过多赘述了。
在所有人惊异地目光中,他舔食了自己脸上的血迹,旁若无人地从两侧的士兵间穿过去。
镇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都下意识地躲着他。
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属于这里的任何一个队伍,于是他孤独地踩着鲜血,走到一旁,在浩瀚的天宇下,在逼仄的街巷中,举起了自己手中还在流淌着鲜血的铁棒:
“战斗!!!!”
“战斗!!!!”由二子率领的镇民们也都举起手中粗制滥造的武器。
那些还在慌神的士兵吓了一跳,猛然从大梦中惊醒,起初他们还想带着士兵长一起逃跑,但是当镇民大军像潮水一样冲进肥皂店的时候,他们就立刻知道自己的行为实在太愚蠢了。他们慌不择路,在士兵长的身上踩了好几脚,值得庆幸的是,他已经死了,所以已经感受不到践踏的痛苦。
大战,开始了。
……
就在战斗如火如荼地进行的时候,边缘却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番景象。
病人们竟然听从了安东尼的建议,开始植树了。
安东尼几乎变成了一个外交官般的角色,他游走于病人群体与加亚一家之间,将老加亚多年以来研究的在戈壁上种树的方法倾囊相授。
“植树,多么有意义的事情!”一个病人说道,“这实在是太棒了!”
安东尼发现自打那天晚上唱完歌后,病人们就开始敞开心扉,他们突然觉得,自己已经没必要再穿上那些禁锢自己的服装了,于是他们脱掉了白色斗篷,摘掉高大的尖顶帽子,将他们丢到阴暗的角落里,随后让自己的肉体重见阳光。
安东尼发现在病人群体中,有些人身上并没有任何丘疹,后来去询问一个姑娘,她起初羞答答地不好意思说,后来才直言士兵们的检查方式。
安东尼听完这搜查方式,顿时觉得士兵未免太不人道。
“他们为什么不找女士兵完成这项工作?”
“我……”那女孩的眼泪流下来,“我就是……为数不多的女士兵。”
安东尼震惊了。
这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呢?
他看着女孩,久久地,随后转过身去。
“开始种树吧,”安东尼回过头,又摆出自己招牌式的笑容,“听说只要在戈壁上种满树,就会让整个索德伯里的人民都过上幸福的好日子。”
“真的吗?”女孩问道。
他哪知道,这不过是一种预言罢了,说得更难听点,这几乎近似于一种奢求。
但安东尼还是点点头:“当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