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秋杨的心中有悲，有激动，有慌乱，最后悉数成了他眼底里轻轻翻滚的眼泪。

这贪着许多年权势的老臣，此时眼里一阵模糊，他看着眼前的白衣僧人，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大师现在……在作甚？”

悟玄诧异的看了眼前人一眼：“贫僧被太后唤进宫来作法，现在正在此地，等太后差人前来带路。”

公孙秋杨此时再看悟玄眉眼，只觉得跟自己妻子浑然神似，他老眼里泪眼婆娑，最后看着这僧，哽咽道：“那大师这些年，在那黄山寺可好？”

悟玄怔忪一时。

他一双眼可通鬼神，所以即便道行上还不比师父，但看人和抓鬼上却是精通的。

佛曰，不可说。

他是看出公孙秋杨紫府戾气的，但是佛门的孜孜教诲上，却是不能叫人轻易泄露这天机一事的。

可他看着公孙秋杨，心里却觉得没来由的亲切，所以才在见到公孙秋杨时，莫名其妙的将那话给说出了口。

但令悟玄没想到的是，公孙秋杨的反应会这么大。

从刚开始的不信，再到现在的寒暄……

仿佛故人一般。

他微微按住了手中佛珠，不再捻动：“这些年，打木鱼，唱楞严，诵佛经，青灯黄卷，二十年皆是。”

公孙秋杨眼里的泪刹那间掉落了下来。

在皇帝的面前，他是刚正不阿的权臣。

在妻子的面前，他是铁汉柔情的丈夫。

他自愧没有对不起谁，却唯独不敢面对自己的儿子。

声音哽咽，这权臣又问道：“那，大师可想过还俗？”

那年那僧进府，说什么此子不能留在盛都的话语，此时公孙秋杨已经都不愿听不愿管了。

只要能将暄儿给留下，即便是他不要了官职，离开这盛都城也好。

而听着公孙秋杨的这句话，悟玄却有些恍惚。

可想过还俗？

可想过拜别佛祖，离开那空门，从此不再与青灯黄卷作伴，只遵从自己的本心，当好一个俗人？

悟玄想起他五岁那年，师父为他剃度，师父问：“这场剃度之后，你便里里外外都是空门弟子了，可后悔？”

那时悟玄说：“身体发肤，父母所赐，既是入了空门，那便该忘了俗世，忘了父母，如此，剃了也罢。”

他师父没再说话，只吟唱起楞严，手起刀落，一寸寸的青丝落地。

那可想过还俗？

悟玄无声捻紧佛珠。

这时候就听见一道尖锐声音响起：“悟玄大师，太后她老人家可等你许久了！”

悟玄如梦初醒，抬头看向了那声音响出。

那是个太监，此时正目光挑剔的打量着他，像是要将他的每一处都看一个遍。

悟玄又看公孙秋杨，后者正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约莫是在等着他的答复。

悟玄无声一叹，然后先对公孙秋杨开口：“既入了空门，便不有还俗之说。”

何况这天下之大，他若是还了俗，又能归去何处？

而公孙秋杨听了悟玄的话，则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样，一阵怅然，不知是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