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你说是吧，帝都可是个好地方，这里……”戛然而止的话语。在听到那倒下去的声音时，甘天心中就涌现出强烈的不安来。

待到甘天转回身时，心中的那股不安立时便得到了证明。

“怎么回事？你……”甘天快步走过去，甘悦然还没有起来，她的身体看上去很无力。他先是抓住了她的肩膀，然而很快意识到了什么，绕到她的身侧，顺势翻过她的身体，让她能够较为舒服地躺在自己的怀里。

甘天的瞳孔收缩，一张嘴半张着，欲言又止。

甘悦然挤出一个笑容，伸出手来想要抚摸甘天的脸，笑道：“我没事的，想来只是因为一直吃素，没有力气了吧。”

甘天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你这是怎么了，摆出那个可怕的表情来？”甘悦然仍然继续笑着，眼部轻微地颤动，可是她没有办法再流出眼泪了。“难道说是因为甘若她们都走了，你在难过吗？这也可不行，我会不开心的。既然现在你在我的身边，就不要去想别的女人嘛！”

甘天抬起头，望着不远处的窗棂。他感觉有一股酸楚的味道，清晰地在自己的眼中翻滚。不过他也清楚，现在不是能够示弱的时候。

想了想，甘天摸索着拿出一部已经无法使用的，不能算是手机的手机来。那原本是batted的觉醒机，不过在化身为Emperorform的时候，无论是铠甲本身还是觉醒机都爆掉了。铠甲后来消失了，觉醒机没能再恢复成那种翻盖机的模样，乍看上去似乎是变成了触屏手机。不过甘天试过，这玩意儿现在就和一块板砖一样，坚硬无比，而且质量不大，姑且可以当作镜子使用。

“为什么要给我镜子呢？”

甘悦然笑着，想要推开甘天手中的镜子。可是她没有力量了，无论是心中还是现实中，她已经察觉到发生了什么。拒绝，无非是一种逃避罢了。镜子最后还是落到她的手里，被她使用。

“为什么？”

甘悦然手中的镜子滑落在地上，她发出难堪的抽噎声，却无法给出更多的情感表达。那双扩散的，已然化为血色的瞳孔所在的眼睛，已经无法再流出一滴眼泪了。同样的，那苍白的，已然失去血色的肌肤，已经无法再提供哪怕一度的温暖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甘悦然，已经死去了。

她的身体表现出来的那些特征，和一个死去的人一模一样，不过或许是因为她的身体还在动弹，血肉没有僵化罢了。

“没事的，你是厄化王族，就算肉体灭亡，你的灵魂也不会死去的。”甘天也只能这么安慰她了。

“甘天，我这是要厄化了吧。”捂着自己的脸的甘悦然突然说道。

“别说傻话了，你又没有绝望，怎么会厄化呢？”

“可是，我的身体的变化，不就和之前一模一样吗？”

“这……”

“甘天，在那列车上，有发生过什么吧？”甘悦然的直觉意外地敏锐，她的身体蜷缩起来，靠在甘天的大腿上。她举起一只手，那是一只多么苍白，多么死寂的手啊。“虽然我不记得有发生过什么，但是总感觉，在某一个瞬间，我又被带到黑渊去了。好像是被杀死了一样的感觉，哪怕我又复活了，那种感觉，真的很令人害怕。好痛苦的感觉。”

甘天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事到如今，他也能不断地为甘悦然加深她是厄化王族的印象。厄化王族是长生种，永生不死，肉体灭亡都可以再生，因为他们的灵魂不灭。

“可是我不想死啊！”甘悦然无力地叫了出来，“哪怕知道我不会真正地死去，我还是无法接受死亡，死亡一定是很痛苦的吧。对于那些人来说也许是解脱，对于我来说肯定就不是这样了，对吧？况且，要是我真的就这么死掉的话，我的灵魂又该到哪里去寻找寄托之所呢？”

甘天更加说不出话来了，按照那外道骑士的理论，厄化王族的灵魂可以随意地占据普通人类的身体。不过，天知道外道骑士是不是在说谎，之所以甘天要寻找神荼，很大的一部分原因也是想求证此事。

“我真的不想死去，那简直太可怕了。但是，如果，我是说万一，我真的死掉的话，甘天，不要再试图寻找我了。”

“你在说什么呢？”甘天不自然地笑道。

“我是认真的，”甘悦然的眼角剧烈地颤动着，“如果厄化王族真的可以转生，那么我想我果然还是会给别人带来灾厄的存在。我会走得远远的，或许永远地在这天地之中飘荡，总之，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甘天无言。

甘悦然握住他的一只手，再度挤出笑容，“不过，我刚才说的都是万一，我相信你呢。你不是皇帝吗？你肯定不会让我死去的吧。”

甘天忍住泪水，用力地点点头，霸气地说：“谁要是敢伤你，我一定会灭它十族的。”

“你说得太过分了啦。”

“只是做个比喻，而且，我会把灾难扼杀在萌芽之中的，那才是我最应该做的事情啊。”

“那样的话，很好。”甘悦然眯着眼睛，似乎是累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低声道：“我们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是，万一中的万一，如果我的真的是要厄化的话，请杀掉我吧。”

请杀掉我吧。

多么客气的语言。不过在理解了这个含义，并且想象出其代表的画面之后，他简直是要发疯了。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才能说出那样的话语来，他自认为自己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这样的话来的，他和很多人一样贪生怕死。

然而就是甘悦然，一个千金大小姐，当着他的面说出这种话来。他一直都自以为很了解对方的，不过轮回开始之后，他就无法再更加接近了。

他不知道自己面对的究竟是纯粹的甘悦然，亦或是来自远古世界的芙瑞雅。他曾经和甘悦然摊过牌，确信彼此都在经历着轮回，身份对应起来也是正好。和一直讨厌被前世什么的牵绊的甘天不同，甘悦然对此并不抗拒，不如说她似乎希望能够成为芙瑞雅的转世之身。

跨越千万年的羁绊一度成为甘天前行的阻碍，不过此刻那对他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紫皇如何？芙瑞雅又如何？

甘悦然连那种话都能够说话来，甘天已经没有办法再原谅自己的退缩了。

“为什么这么说？”甘天低沉着声音问道。

“因为，要是厄化的话，会很丑的吧。我也见到过那种东西，想到自己会成为那种东西，不自觉就恶心地想吐呢。我不想让你见到我那种丑陋的模样，更加不想去伤害别人。所以，如果真的会发生那种事情的话，请杀掉我吧。”

“不行！”

“我只是说如果，不用这么伤心的。”甘悦然顿了一下，补充道：“如果真的那样的话，我可以保证，我不会怨恨你，反而会更爱你的。”

“我不会允许那种事情发生的。”

“但是……”

“够了，答应我，想都不要想那种事情。”甘天瞪着甘悦然，恶狠狠地说：“你是我的皇后，怎么能让你就这么离开。”

甘悦然怔了一下，追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什么？”

“不是那个，你刚才叫我什么？”

“皇后？”

甘悦然低下了头，而甘天突然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因为还不确信对方对远古那些记忆的看法如何呢？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道歉吧。甘天正欲开口，就听见甘悦然低声道：“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一直这么叫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