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洌调制酱料拌面的时候，杨悄悄倚在门边抱臂看着，心想：这个狗男人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可以当个厨子。

“你这些手艺都是从哪儿学的？”

“我和你说过吧，没有人给我做饭，就自己做，做多了自然就会了。”

“怎么会没人做饭，你家里人呢？”

舒洌手上动作一停，淡淡地说：“我没有家里人。”

这句话杨悄悄也不是第一次听，但此时这个男人已经成了她男朋友，她就有了追问的底气。“是……不在世了吗？”

“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舒洌说完这句话，就没有再继续的意思。

于是杨悄悄说：“我也从小就没有妈妈了，不过她不是去世，她……抛下我和爸爸，和别的男人跑了，后来就再也没了音讯。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清山镇上的叔叔阿姨们人都很好，他们都是来清山当群演的，有的人干了几年，觉得没意思就离开了，有的人一直留在这儿，我是村里为数不多的小孩子，有些孩子在老家的叔叔阿姨就把我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养。”

舒洌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杨悄悄笑了笑。“所以我不觉得自己缺少了母亲就很不幸，虽然我爸爸也不是很关心我……不过后来，他发现我有表演天赋开始，就用心培养我了，你也知道艺术生要花很多钱，都是他一个人挣出来的，很不容易。”

“我爸……”舒洌开口说了半句，又改口道：“那个男人，他有家室，却骗了我妈，后来她发现自己怀孕，和他商量结婚的事情，他骗她说大着肚子穿婚纱不好看，等孩子生下来再结婚，她就信了，生下了我。”

杨悄悄没想到自己听到的是这样复杂的故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生了孩子，他瞒不住了，向她坦白，还说和那个女人是商业联姻，短时间内没办法离婚，让她等他生意做大，不用再依靠岳丈家，就离婚娶她。”

杨悄悄忍不住骂道：“这是什么渣男？靠老婆起家，还在外面偷吃？”

舒洌的面上也是讽刺。“我妈当即甩了他一耳光，带着我离开那座城市。她一个人把我养到十二岁，那个男人不闻不问，就像死了一样。十二岁那年，我妈交给我一个银行卡，说里面是那个男人这么多年打的抚养费，以后还会有，让我慢慢花。”

杨悄悄有种不祥的预感：“你妈妈她……”

“她自杀了。”舒洌眼睫低垂，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杨悄悄的心却一下子揪了起来。“为什么……”

“她一直有抑郁症，但是没有看过医生，有时候发作起来会自残。我那时候太小，只以为她是心情不好，不知道这是一种病……”男人脸上闪过一丝伤痛。“她本来就敏感脆弱，一个人带着我，又有很多风言风语，她留给我的遗书上说，死亡对于她而言是一种解脱。”

杨悄悄眼中滚下一滴泪，她想起了上一世的自己，又何尝没有这么想过。

可是，哪怕活着再是不易，但总还有许多可能，一旦选择了死亡，便只有一个不明不白的终点。

“后来，那个男人来了，说要把我接回去。说来讽刺，他和妻子生了两个女儿，始终没有儿子，在他看来，只有儿子才算继承了他的血脉，而妻子不愿意再生，他这才想到了我。”

“那你……”

“我见了他一面，把银行卡甩在他脸上，告诉他我和他没有半点儿瓜葛，他只当我在开玩笑，说舒家可以给我很多，而没有他的保护我根本活不下去。”

杨悄悄的心里更加酸涩，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就算打工也太过年幼，怎么能承担自己的一切生活开销？

“他把我强制带回家，对妻子说是亲戚家的孩子，他以为我会安安分分留下来，我当天晚上就把一切都告诉了他的妻子，陈阿姨说自己毫不知情，但既然她已经知道了，就不会无所作为。”

杨悄悄预感接下来的故事是关键，安静地听着。

舒洌把面条从锅里捞出来。“那个男人把我安顿好就出差去了，不知道我们谈了什么，我和陈阿姨说我会离开这个家，我和舒家没有任何关系。她也同意了，承诺会让男人不再出现在我面前，问我接下来的打算，我告诉她我打算打工挣钱，她没阻止我，给我留了一个电话，说有事情打给她。先吃饭吧。”

杨悄悄内心焦急，接过他递上来的筷子，催促道：“后来呢？”

“我试了一段时间，发现靠自己边打工边上学不可能实现，打算退学，这时候她又出现了，说她已经和那个男人离婚，和舒家再也没有关系，问我愿不愿意接受她的资助。”

杨悄悄惊讶地忘了动筷子，直到舒洌提醒她面要沱了。

“陈阿姨说大人的恩怨和孩子无关，但要我保证再也不去接触舒哲，也不会接手舒家的产业。”

“她是慈善家吗？”杨悄悄难以置信道。

“不。她是要报复舒哲，她要让那个男人为自己做过的一切付出代价，哪怕有亲生的儿子，也后继无人。”

“可他万一找别人再生一个儿子……”

“他生不了了。”舒洌冷冷地笑。“陈阿姨还是有些手段的。”

杨悄悄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上大学以后，就没有接受过她的资助，后来写小说挣了钱，先还给了她，现在她又有了新的家庭，我们之间也没什么联系。所以我说我没有家，是真的孑然一身。”

杨悄悄目光怜惜。“以后会有的，你现在就不是一个人。”

“你是说我还有一只猫？”舒洌挑眉。

“哼，不是还有个女朋友？”

“女朋友贵人多忘事，一忙起来就想不到我这个男朋友。”

杨悄悄没想到他折腾了一个上午还没忘这件事，无奈道：“那你到底想怎么办？”

“悄悄，等你拍完这个电影，搬过去住吧。”男人声音轻柔，比起询问更像是恳求。

杨悄悄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