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看看这附近吧，都是她走过生活过的地方，现在和几十年以前比，变化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就看你们怎么比。”耿导慢悠悠地走在最前面，大家都得跟在他后面，步子只能慢下来，也就多出很多时间欣赏沿途的风景。小院的对面就是一条河，不远处有一座石桥，很有江南水乡的意蕴。

杨悄悄叹了口气。“哎……不知道是不是这条河，埋葬了她的香魂。”

陈玲珊最后是病得瘦骨伶仃，不愿意接受自己这样落魄，留下遗书，投河而死。

顾暖则是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四周。“这是我小时候生活的地方。”

她已经把自己代入了陈玲珊女儿的角色。而现实中的陈玲珊女儿也已经去世，关于她的信息比陈玲珊更少，全部要靠顾暖来演绎。

“导演，我们什么时候去电影公司啊？”饰演投资了天华电影公司的小少爷的演员迫不及待地问。

“咱们现在就走过去。”耿导说。

大家赶紧掏出手机，查看路线，杨悄悄也不例外，当她看到地图上显示要2.5公里的时候，一脸佩服地看向顾暖。“怪不得出门之前你让我换平底鞋，原来早就知道有这么一遭。”

顾暖笑叹了口气。“我这也是吸取了以前的经验教训。上次拍《胭脂冢》，有天耿导说带着我们出去转转，我以为就只是在附近转转，结果他一路走一路看，走了一上午，我穿着高跟鞋出门，脚都要磨破了，最后还是陆旸背了我一段。”

队伍里已经有人提出异议。“耿导，不然我们打个车过去吧？这么大的日头，又要走好久，人都晒黑了。”

“打车？陈玲珊那时候能打车吗？”耿导反问他。

演员只好悻悻闭了嘴。

和耿导合作的机会来之不易，没有人会自寻死路地去和他对着干。

杨悄悄并没有感觉多累，走在这条路上，她想到的是陈玲珊漂泊半生，在生命的最后，选择住在离老东家电影公司这么近的街巷，是因为什么？她最怀念的是不是她演电影的时光呢？她又是否曾在哪一天的黄昏，走在悠长的小路上，离电影公司越来越近，却又在即将进门的最后一刻，选择了仓皇逃离？

两个主演都安安静静，不发一言，默默思索与电影相关的故事，其他几个演员刚开始还有些郁闷，后来也被她们感染得平静下来，各有各的想法。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天华电影公司旧址，这里比陈玲珊故居要更接近原貌，外表还是一座民国风格小洋楼，不过内里被改成了一个小型的博物馆，里面陈列的有电影制片厂的旧物，以前的电影海报，还介绍了天华电影公司的发展史，诸如此类，进门最醒目的还是以前的牌匾，上面用繁体字写着“天华电影制片有限公司”。

顾暖指着墙上的巨幅海报，说：“妈，快看，这是你！”

杨悄悄被她喊得抖了一下。“顾暖姐你不是说你不用当面喊的吗？”

顾暖看到她吓了一跳的样子，表情很愉悦。“逗逗你嘛，快看看，你年轻的时候可真是风华绝代。”

杨悄悄也抬头仔细看那副海报，上面的陈玲珊打扮成一位深闺小姐，捏着手帕看向远方，眉间笼着轻愁，让人心生怜惜，忍不住想为她抚平眉头。

这是一部通俗小说改编的电影，最后陈玲珊扮演的小姐和情郎劳燕分飞，自己也染病而死。

“这是她主演的第一部电影。”杨悄悄声音有些发哑。“女主角的结局和她的结局也很相似，真的是惊人的巧合。我第一次看到这个信息的时候，有种命运早就为她写好结局的感觉。”

“我倒觉得不是命运为她写下结局。”顾暖说：“我从来不相信什么天定的命运，什么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一切都是人为的，就算有巧合，也是故意制造的巧合。”

“你的意思是……”杨悄悄偏头看她。

顾暖对上她的目光。“也许陈玲珊晚景凄凉的时候，想到了自己当初主演的第一部电影，自认为那就是老天给她的结局，所以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来印证这个结局。”

杨悄悄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细想起来好有道理。”

她记起上辈子自己情绪低落之时也曾想过，她演的苏曼芷就是为情而死，最后被大家所怀念，如果她自己也这样死去，会不会有人对她态度转变，从讨厌她，变成缅怀她？

如果一个人想钻牛角尖，她会找到各种理由印证自己的观点，最后画地为牢。

大家在博物馆里各自找和各自角色有关的物品，都兴致勃勃，有一个展厅的中央放着一台留声机，大家对着这个旧式的音乐播放器啧啧称奇，摆弄了好一阵，成功让它播放出了声音，一段优美的江南小调传了出来。

“天涯呀海角

觅呀觅知音

小妹妹唱歌郎奏琴

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

“我一下子就感觉自己回到民国时代了。”一个演员感慨道。

“是啊，感觉自己应该拿着红酒杯，穿着旗袍，站在舞台上身姿摇曳，下面一群名流权贵的目光追随着我一个人。”饰演歌星的演员边说边跟着旋律摇晃，杨悄悄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心想耿导的剧组果然卧虎藏龙，大家都随时就能演上一段，相比较而言，她这个主角倒显得青涩了。

她大概唯一占优势的地方，就是自己的长相真的和陈玲珊有五分相似了吧？不知道化完民国时代的妆容以后，能不能更像一点儿？

“你还是应该再长长肉。”顾暖看到一件展出的旗袍，对她说：“旗袍这种服饰，太胖固然不好看，像个香肠，但是太瘦了一样撑不起来，最好微微有点儿丰腴，那样的感觉最好。”

“可以陈玲珊的条件，经常吃不饱饭，她就算想让自己变丰满，也很难做到呀。”杨悄悄反驳道。

顾暖愣了一下，点头笑道：“我倒是忘了这一点，还是你更了解她。”

杨悄悄笑得眯起眼睛。

又被偶像夸了，好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