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海颤抖着，不敢打断澹台华芬的话，他怕一开口就是哽咽。

“不会的，澹台…不会的啊…”

“你答应我！你答应我啊！！”澹台华芬声音陡然提高，“你要好好照顾妩琊！你答应我！”

我好怕死了以后，你会离开这个世上。但这个世上还需要你，我们的孩子还需要。真是对不起，说好要一起面对，现在只能留你一个人了。

苦海声音颤抖着：“好，我答应你，会好好照顾妩琊。”

澹台华芬这才放下心来，苦海答应了，他不会死了，妩琊也不会自己一个人了。她好开心。

“要是白昼神女醒了，就告诉她，妩琊是我的孩子。白昼神女，喜欢小孩子。”

澹台华芬还像个小女孩，固执地不愿意改变想法。她想那个开天辟地的白昼神女，怎么会死呢？她很快很快，很快就会苏醒的！

白昼神女啊，苏醒过了吧。

“好，我都答应你。”苦海死死握住手，声音平稳得像是刚才的哽咽并没有发生。

澹台华芬努力想抬起手，摸一把苦海的光头。苦海头发长得很快，一段时间就会有扎扎的发茬。澹台华芬没事就喜欢摸上一把，只是以后再也看不到苦海害羞的样子，再也看不到妩琊笑着叫娘的样子了。

“谢谢你，苦海。还有啊我真的很爱很爱你，很爱很爱妩琊。”

澹台华芬靠在苦海胸膛的脑袋，无力的垂下，她闭上眼睛任由意识沉睡过去。

意识的最后她想起那日出现在眼前的苦海，第一次没有穿着袈裟，第一次抱着她离开。

听到苦海他说。

“我背叛佛祖，永远忠诚于你。”

眼前一片黑暗，像极了被关在书房那天。只是眼前的一抹烛火，指引着澹台华芬，她下意识朝着烛火的方向走。

澹台华芬停住了脚步，一身红衣飘扬长袖舞动，白皙动人的脸庞还有温柔的笑意。那个意气风发，带领人界的澹台华芬，深深看了一眼来时路。

然后不再犹豫的跟着烛火踏上不归路。每走一步，身后的路崩塌一段。直到连光都被黑暗吞噬，澹台华芬也彻底消失在世间。

三界再无澹台华芬，苦海…再也没有了心上人。

斯人已逝，留下的人只有悲痛。

抱着怀中渐冷的身体，苦海像是个彷徨的孩子，恐惧到全身颤抖。他渴望得将脸抵在澹台华芬的额头，这时候澹台华芬总会抬起头摸摸他的脸，然后笑着亲亲他。

恍惚回过神来，怀中的女子已经再也睁不开眼睛，又怎么会摸着他的头发说。

“苦海，你的头发又长出来了。”

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女孩子，教会了他感情，给了他爱情，给了他亲情。

这个女孩子，再也不会有了。

她死了啊。

苦海面无表情的脸上，落下一滴泪来，泪水滴在大地上。像是湖水翻起波澜。

情之一字，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与此同时在书房中的妩琊，撕心裂肺哭着。她的心脏像是硬生生被挖去一个洞，好疼好疼。那种空虚的疼痛感，让她不再抱有一丝幻想。

“阿娘！！阿爹！！阿娘！阿娘不要离开我……求求你了…阿娘…”

女孩在地上苦苦挣扎，痛苦中她周身布满黑色魔气。丝丝魔气像是要把她的理智给吞噬。

“是世人害死了阿娘！”

“是他们害死了阿娘！”

“我没有阿娘了，再也没有阿娘了。”

“要他们死！！”

小小的身体被魔气覆盖，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阴森恐怖。

快要被魔气吞噬理智的那一刻，桌子上燃起的火苗突然晃动。

在火光中，妩琊仿佛看到少时的阿娘。那时候阿娘还很幼稚，在山间中奔跑，笑着。

她说：“我希望这个世间和平安详，我爱的人都能快快乐乐的生活。”

阿娘…女孩呆呆看着火光中那虚幻的影子，双眼流下泪水。泪水洗刷眼前的幻影，她却傻傻的舍不得移开眼睛。

妩琊挣扎着，彻底将翻涌的魔气压制住。阿娘说过，不能让魔气控制。她不能让阿娘失望，她要去找阿娘。

阿娘知道了，肯定会夸奖她，将她抱在怀里，说妩琊很棒。就像是平常那样，一定会这样的。

魔气和理智交锋，绝望和痛苦齐齐涌上来。妩琊咬着嘴唇，任由鲜血和泪水混合在一起流进嘴里。那铁锈味和咸味让妩琊作呕，在极度痛苦之中女孩彻底失去了意识。

昏暗的书房，只有烛火还在摇曳。倒在地上的女孩泪流满面，昏迷中都解不开紧皱的眉头。

苦海抱着怀中澹台华芬的身体很久很久，直到身体僵硬他都舍不得放下。

身为佛祖最后一滴泪水，他怜悯世人慈悲万物，第一次觉得自己那么可悲。

他不肯放手，却清楚知道澹台华芬的灵魂已经破碎了，再也拼凑不起那个对他温柔笑着的女孩。

他们曾经发誓要永远在一起，她却违背了誓言。

苦海麻木无神的眼睛直勾勾看着这片天空，这是昆仑山，白昼神女的宫殿。澹台华芬长大的地方，是她这一生最牵挂的地方。

她也是在这里，失去了生命。

更是因为这里，死前经历了痛苦。

苦海当然知道黑衣人能够进入这里意味着什么，要是他们知道澹台华芬因此而死，是会难过还是高兴呢？

等等……妩琊在哪儿？

苦海突然想到，他和澹台华芬的孩子，那个乖巧的女孩。他们的孩子，现在在哪里？

他低下头，朝着澹台华芬的脸颊落下深情的一个吻。

“澹台，不用害怕。我会陪着妩琊长大，直到她不再需要我。”然后我就过去陪你了。

我知道你想让我留在世间，只是这世间除了你和妩琊，没有人能够留住我了。妩琊总有一天会长大，你却再也长不大了。

所以你在虚空之中等等我，很快很快，我就会追随你而去。

苦海动了动手指，僵硬的身体像是没了知觉，他麻木的将澹台华芬埋葬在这个承载她记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