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缨，不得无礼！”眼看着季红缨真的有过去和那个壮汉干架的意思，季红雁的声音不禁有些急促，她想伸手把妹妹拽回来，却在触碰到的前一秒被红缨躲开。

她身上还是在家时穿的那套朴素的青色衣裙，在一众盛装出席的宾客当中尤为醒目，一直闷着头喝酒的四王爷无意中抬头瞥了一眼，一对眼珠子顿时便黏在了她的身上。

浣衣局门外那人穿的不就是这样的青色外衫吗？还有一只鹅……

四王爷伸着脖子往季红缨那边张望，果然看见在季红缨的座位旁，还有一只白白的，胖胖的，此时正像人一般独自嘬酒的……大白鹅。

得知了当时在门外的是谁，四王爷喜忧参半，喜的是对方是个傻子，就算说出来也未必会有人信，忧的是傻子不好控制，说不准哪天就把这事儿给他秃噜出来，万一再让有心人听去……

该怎么封住她的嘴呢……

四王爷坐在座位上盯着季红缨的方向陷入沉思，楚文轩很少见他露出这副严肃的表情，还以为他是同情心泛滥，不由劝道：“放心吧四哥，那丫头的功夫不弱，不一定会输。”

这么说想悄咪咪地搞刺杀也行不通了？

四王爷右手捂着脑门儿，觉得今天这酒有点儿上头……

婆娑国的第一剑客此时有些拿不准到底该不该站出来，难道还真跟一个傻子打吗？问题是自己就算赢了脸上也不光彩啊，他回头看了看挑起事端的罪魁祸首，崔玉韶此时的神色阴晴不定，正狠狠地瞪着离她不远的程念芝。

她之所以敢如此嚣张就是因为程念芝和她说季红缨在傻了之后性情大变，变得十分软弱，别人骂她都不敢还嘴的那种，和婆娑国人比武的主意也是她想的，此时程念芝见事情不好收场已经低着头装鹌鹑，就算感觉到了射向她的火辣目光也只能装不知道。

“怂。”迟迟未能得到回应的沈瑛啃完了最后一口鸭肉，转身准备回席。

沈瑛这个怂字刚出口，崔玉韶便暗道不妙，在京城贵胄中，头脑简单如她，也知道婆娑国人思维更加简单，最受不得这种刺激，她还没来得及阻拦，就见身边的第一剑客已经飞快地站起身来，粗声粗气地道：

“好，我应战！”

“这……”皇帝回头看了看自己的母后，老太太虽然依旧眉眼含笑，摆出一副和善慈祥的模样，但眸中已经泛起点点寒意。

可是在崔玉韶刁难季红缨的时候，他们二人并没有出声，甚至可以说是默许了她的这种行为，于是现在，两位当权者也不好开口说话，只能静静地看着事态的发展。

第一剑客走到拱桥之上，缓缓亮出了自己那明晃晃的大宝剑，道：“小姑娘，看你年纪小，又是女流，我可以让你一只……”

话没说完，剑客就感觉有什么东西迎面朝自己飞了过来，下意识地提起还未出鞘的宝剑格挡，只听“噔”地一声响，泛着油光的鸭腿骨被弹飞，在剑鞘上留下一道油污。

“你！”剑客忍着恶心擦去污迹，将剑放在了一旁，也不再废话，提起拳头冲向了沈瑛。

他倒是挺讲原则，虽然十分生气，却还是遵守刚才未说完的话，将左手背在了身后，只用右手和沈瑛比试。

沈瑛才不管对方有没有谦让的举动，避开了剑客的右拳，双掌如刀劈向他的胸口，却在将要触碰到的前一秒转了手腕向下一按，在他的衣服前襟上蹭了蹭手。

为参加寿宴才刚换上的新衣服沾染上油乎乎的印记，剑客看在眼里那叫一个膈应，当下带着些怒气躲开了沈瑛的小油手，右手握拳直奔她的面门。

现在毕竟是晚上，光线很暗，大家看不清沈瑛的小动作，而且在场的都是外行居多，所以只看到第一剑客出招干脆利落，气势凌厉且直奔要害，而沈瑛的攻击拖拖拉拉，也没什么力道，接连过了几招也没给对方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所以都觉得是第一剑客更胜一筹。

不远处的楚文轩看到这里却是大吃一惊，三年前他代表圣上去慰问将士们的时候曾亲眼看到季红缨在靶场练功，见她出招果断，招式记得纯熟，但毕竟年纪小，力气也小，并且缺乏实战经验，可……

如今拱桥上的季红缨，就像个在战场上与人厮杀了多年的兵油子，总能提前洞察敌人的下一步动作，不但能躲开，还能抽空恶心你一把……

楚文轩刷地一声打开了手中折扇，更加证实了心中的想法，这个季红缨，果然不简单。

这边楚文轩对季红缨的怀疑渐渐加深，那边桥上的战斗也已经进入了关键阶段，两人已经你来我往地过了二十几招，因为都有留手，所以谁也没有占到多大便宜，终于，在一次沈瑛“不小心”露出破绽之后，剑客抓住机会，右掌成刀停在了沈瑛的脖颈处。

“季姑娘，承让了。”

季红缨乐呵呵地冲他拱了拱手，也没和太后致祝词，就这么没事人一般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季红雁和季红翎忙着检查自家小妹有没有受伤，太后和皇上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虽说不太可能，但万一这婆娑国的第一剑客真输给一个傻子，以婆娑国人那串联的脑回路和极强的自尊心，怕不是会以为他木宸国故意寻衅滋事，搞不好还会引发国际争端……

如今这样正好，既没有让第一剑客赢得太轻松，也没有被对方吊打，说出去也好听些。

当下皇帝便假模假式地夸奖了几句，同程念芝一样赏赐了红缨一些金银珠宝，便又叫上了方才那些乐师舞女，生怕再有人上台献艺。

崔玉韶也松了一口气，虽然两人缠斗的时间比她预计的要长，但总归是没有打了自己的脸，从小霸道惯了的崔玉韶并不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本想再嘲讽季红缨两句，可抬头便瞥见太后阴沉的脸色和皇上暗含警告的眼神，终究还是没敢再开口，老老实实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低头扒饭。

婆娑国的第一剑客垂着脑袋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襟上那两个清晰的油手印，心中懊悔不已。

早知道这样，出门时就该穿件颜色深些的衣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