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帘不知何时被掀开，露出了里面铺满了雪白皮毛的地面，里面矮桌书阁端的是齐整，处处雅致精巧。

帝岑和茹雪这对姐弟就坐在一侧，喝着香茗吃着糕点，不时侧耳交谈，尽管茹雪穿着一身戎装，却也难掩她眉间的柔和，皇室中，姐弟俩相处如此得宜的情景却是少见了。

良玉背靠路边大树，将马车里的一切尽收眼底，说出的话却是语气淡淡，神色难辨“你不愿与我一起？”

他身侧，少年一身白色轻甲泛着让人心神发寒的灰，比女子还要艳丽三分的脸此刻阴沉着，没有一丝笑意“我只是觉得自己拖累你罢了，若非我，你定然不会掺和进这些事儿，神武家不掺和皇家事儿，你却为我一改低调....”

少年低垂着眼眸，如雨蝶展翅一般的乌黑睫毛掩盖了他眼底的神色，良玉心中一痛的同时，不知怎地竟是下意识的抬头仰望天空。

说这么多，不过是因为他们都不得自由罢了，风光的外表下，却有层层的枷锁束缚着，她难得由着自己的心走，却到底还是让人心底生出了懊悔愧疚。

“云儿，即便是我不曾见过你的母亲，也能想象的出她为你起名时的期冀，我呢....虽然年纪小，可我却一直规规矩矩的活着，难得任性一次....便是遇见了你....”

瑶山上喧闹声一片，禁军们从头到脚都包在黑甲里，唯有一双闪烁着光芒的眼睛才能让人辨出他们是有着活泛气儿的，他们矗立在山道两边，将整个演武场都包围在中间，便是他们如此深沉摄人，也无法更改瑶山上喧闹的氛围。

云儿没说话，只是用那双已经有些泛红的眼睛看了良玉一眼，继而挪了挪步子同良玉一般靠在了树干上，轻甲与轻甲碰撞着，发出“叮叮”的声音。

“活在当下吧，云儿，我不知道我能任性的日子还有多久。”良玉眨了眨眼，柔化了面孔“今日之事，与你一起是其一，还有一点，我姓神武，便是我神武家不掺和那些，武门的威名却是不能堕在我的肩头，哪怕，我不过是个小女子。”

“咚.....”伴随着一声锣响，整个瑶山都陷入了沉寂，不闻人声语，只听鸟鸣啼。

“第一场，比弓箭，每十人一组，每人十箭，以准头论输赢......请参加比试者上前，鼓响三声后下一组自动补上，分数自有我等写在红榜上....”

伴随着那兵部官员的话音，两个将士将那绑在红柱伤的红绸扯下，滑落而下足有丈长的便是那所谓的红榜。

几位皇子自然站在人前，云儿深深的凝望了良玉一眼，褪去了做作的笑容，多了几分摄人的凌厉，他明明身量瘦削，可是当他穿着那身轻甲背着弓箭走出去的那一刹那，却是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什么。

“父皇.....儿臣目不能视，恳请随侍父皇身旁...”一身白衣的帝岑在这几乎全是轻甲加身的瑶山上更显瞩目，那姣好的面庞，温润的语调，便是眼上覆着白纱，也不能折损他那出尘的气质。

高台上的皇帝凝视了一眼那个通身雪白躬身站在台阶下的身影，终于开口道“准....”一个字，却拉开了他与自己骨肉的距离，帝岑却是面色不改，在自己随侍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上高台，最终落座在天子脚下的案几前。

“朕之皇子，年满七岁者本有十人，如今老七不能参加，便由旁人补上这空位吧.....”金口一开，谁敢不尊，却见那已经站在线外的几位皇子神情各异，但明显都是看热闹的眼神，唯有云儿，木着一张脸，整个人透着冰寒。

等候在高台四周的年轻人也开始议论纷纷起来，有几个被恭维在人群头前的年轻人更是兴奋的面色发红。

良玉也站在前面，她的身份已经决定了她的位置，紫竹和红枫跟在两边，还有两个粗使婆婆不离左右，就是这么几个女流之辈，给良玉清出了一片清净地。

高台上的皇帝以手撑头仿佛是在打量哪个人替换上去最合适，良玉却是将目光都放在了云儿身上，只盼他不要扯痛伤口才好。

“众爱卿觉得哪家的儿郎顶上去最好？”皇帝俯视演武场上端坐在案几后的百官们，语气淡淡，喜怒难辨，闻言百官们四下交头接耳，声音虽然不小，却不曾有一个人出位举荐一个人。

北帝静静的看了半晌，突的又笑了，没有给旁人猜测他心思的时间，直起腰身四下瞧了瞧，目光终是定在一处，高台上鸦雀无声唯有目光追随，高台下呼吸粗重只盼自己能够出头。

“就请神武家的小姐与朕的皇儿们比试一番吧....”北帝脸上笑意莹然，丝毫没觉得让一个七岁的女娃跟场中最小九岁，最大已经将近二十的儿子比试有什么不对。

场中一时静寂，被众人瞩目的良玉却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由着身后的两个粗使嬷嬷为她在那套火红的轻甲上加了一件披风，并且制止了几人随行，自己挎着箭，拿着弓，一步一步走上高台。

“臣女遵命.....”平静到近乎诡异的回答，使得场中的寂静变为沉寂，在场数以百计的目光都凝聚在她的身上，可偏良玉脊背挺拔，目光坚定，但也就是这四个字，昭示了神武家一如既往的忠君之意。

那侯在铜锣旁的兵部官员怔了怔神，就看良玉一步一步走到了挨着云儿最末尾的那个箭靶前，在近乎诡异的凝滞气氛中，只有她一人这般从容，黝黑发亮的里衫，火红轻甲“叮当”，披风随着步履拂动，映衬着那张没有一丝情感的脸，让在场的许多人都生出了一种敬佩，唯有那高台上的北帝，目光幽深，不辨喜怒。

场地中央排在十人面前的同样是十个靶位，距离不一，最近是三丈，最远。是三十丈，良玉在自己的位置站定，一边重整自己武器的同时，还不忘朝着将目光凝聚在自己身上的云儿笑了笑，也就是这一笑，不知碍了谁的眼，竟是听见了一声压低了嗓音的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