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

五岁的梁小宁一大早就被自己的哥哥梁宇给拉了起来。

梁宇学校昨天下午就放假了，他平时因为上课，已经习惯了七八点就起床了，看着睡的很沉的梁宁，忍不住叹了口气。

“小宁，起床了。”梁宇正在变声期，声音有些沙哑。梁宁昨晚打游戏打到半夜，第二天一大早起床确实是很为难他，梁宇索性直接把他的小被子给直接掀了起来。

“小宁，不要闹，赶紧起来。今天什么日子不知道吗？”

梁宇语气已经有些生气了，梁宁只好把埋在枕头里的脸抬了起来。

“我知道今天清明，非得那么早去嘛。”梁宁的小正太音听起来让人觉得很是可爱，可惜面前是一个虽然疼他但不会惯着他的人。

梁宁噘着嘴被迫起来，梁宇从他的衣柜里找了一件挺素的衣服，好在梁宁本身就不喜欢那些印着迪迦奥特曼的幼稚衣服，对梁宇找的这件衣服倒也没有多排斥。

穿上衣服后，梁宇就领着他去洗漱，刚好在楼梯口遇到了李成宏。

梁宁软乎乎的喊：“李叔叔早啊。”梁宇轻哼一声，并没有跟他打招呼的意思，李成宏也不在意，笑着说：“小宁是不是不想起啊，看你还挺困啊。”

梁宁刚想点头，梁宇就说：“您想多了，今天去给父亲添坟，小宁巴不得早点去。”

李成宏轻笑，没有作答，对于梁宇幼稚的抵触，李成宏并不在意，他转身去了梁黎的房间。梁黎早就已经打扮好了，看到李成宏来的时候，想要挤出一个微笑，但却怎么做不到。

梁黎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了，她的脸色十分不好看，李成宏也不觉得有什么，揽着她的肩膀在她的头发上轻吻一口。

“一起去看看他吧。”李成宏有些感慨的说，梁黎点点头，一滴眼泪忍不住的滑落。

李成宏伸手擦去梁黎精致妆容上那滴眼泪，哄着她说：“宝贝儿，别哭。”

梁黎吸了吸鼻子，起身趴在李成宏的肩膀上，带着哭腔的说：“成宏，我好想毅哥啊。”

李成宏说：“乖，我也想他，五年了要学会放下了。”

梁宇牵着梁宁下楼的时候，梁黎跟李成宏已经吃过饭了。

梁黎冷着脸对梁宁说：“赶紧吃饭，就会耽误事儿，都多大了，还什么都得让你哥操持着。”

“嗯。”梁宁小声的应了一声，梁宇见状只好把梁宁拉到身边坐着，并没有要跟梁黎搭腔的意思，毕竟梁宇一直不理解梁黎为什么要把父亲去世这件事怪罪在梁宁身上。

这几年的清明节，还有父亲的忌日，也就是梁宁的生日那天，梁黎都不会给梁宁一个好脸色。

梁宁也不过只是个孩子，但是也知道自己的母亲并不喜欢自己。

梁毅并没有葬在公墓，而是梁家自己的墓地，墓碑林上的梁毅以及梁毅的照片，让梁黎彻底忍不住了，梁宇牵着梁宁的手，跪在墓碑前，也红了眼眶。

还什么都不太懂的梁宁虽然不是很懂这是在做什么，他的目光就放在了梁黎放在碑前的一束花，感受着身边人的悲痛的情感。

回到车上，梁黎更是忍不住的哭，李成宏只好一直安慰着她。而在后座的梁宁有些无聊，不知怎么让梁黎看见了。

“你个没有良心的，那是你父亲，你竟然一点都不难过！”梁黎冲着梁宁喊道。

一时之间把梁宁吓懵了。

梁宇伸手把梁宁搂在怀里，轻呵道：“母亲！”

一旁的李成宏看梁宇的态度，忍不住皱了皱眉说：“有这么跟自己母亲说话的吗？”

“我们梁家的事，您少管，您又不姓梁。”梁宇直接呛回去。

梁黎冲着梁宇说：“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

“哥哥。”梁宁轻声的喊道，梁宇低头看了一眼他，索性闭上眼，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

再一年后，清明节的前几天。

梁黎疲惫的回到家，看到马上要上一年级的自己的小儿子，叹了口气，说：“小宁，上妈妈房间一趟吧。”

梁宁放下手中的儿童益智书，跟在梁黎身后。

“妈，您叫我有什么事吗？”梁宁有些懵懵的问道，声音奶声奶气的，可爱极了。

梁黎从床的靠枕后面拿出一个小包，这个包看起来十分破旧，里面也就几样东西，梁黎说：“这是你父亲留给你们的。你要收好，你哥哥看来是不打算学计算机了，你以后要么就别学计算机，彻底远离这行，要么就学计算机破解这些。”

六岁的梁宁根本就不懂梁黎在说什么，只能捡着他听懂的来说，就是要把东西收好。

当晚，梁家人都已经睡觉的时候，梁黎拿着手机在跟李成宏打电话。

“成宏，对不起，我真的好想他，我坚持不住了。”

说完，梁黎就把电话给挂了，无论李成宏怎么给打电话都没有人接。

连夜去了梁家，急急忙忙把梁黎送去医院。

但却抢救无效了……

这是梁宁第一次感受到死亡……

...

梁宁二十六了。

今天清明节，已经不需要梁宇拉起来了。而白辰前两天就请假直接从片场去了梁家，这是她第一次去见梁宁的父母。

谢雨最近一直在家安心养胎，梁宇牵着她下楼的时候，梁宁眼圈忍不住红了起来。

“怎么了？”白辰轻声问道。

梁宁摇摇头，“没什么。”

只是想起二十一年前，赖床的他也是这么被梁宇牵着下的楼，那时候对梁宇来说最重要的是弟弟，现在对梁宇来说最重要的是谢雨和她即将出生的孩子。

墓碑上的梁毅依旧年轻，而梁黎的那张是找了好久的照片，在梁宁眼中最美的一张，给放了上去。

梁宁没有说话，白辰听着梁宇的话。

“爸，妈，小雨怀孕了，你们很快就可以做爷爷奶奶了。”梁宇跪着说，语气很平静，“小宁也有了一辈子托付了，您看我们兄弟俩现在比您当初预想还要好。”

梁宁突然轻声说：“辰姐，你知道吗？我以前以为没有父亲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因为那时候我经常见到好多孩子因为不听话，他的爸爸就会往死里打的那种，我当时还很骄傲的说我没有父亲。”

白辰看了一眼墓碑上的梁毅，说：“你父亲看起来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梁宁点点头，说：“哥哥也是这么跟我说的，说父亲是这个世界上他见过的最温柔的人，可是我却不配见到世间最温柔的存在。”

梁宁一滴眼泪啪嗒的掉在了地上，白辰愣住了。

白辰心里说：“叔叔阿姨，我会替你们爱这个傻孩子的，你们放心吧。”

回家的路上，所有人都没有说话。

上午十点。

公路上车都按起了喇叭，防空警报也响彻云霄。

白辰第一次没有觉得这个声音聒噪，而在心里感慨：感谢所有为了人民永远留在那个寒冬的英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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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年纪的梁小宁问：“妈妈，什么是死啊。”

“人死了，就会变成一个星星。”

“干嘛变成星星呀？”

“给走夜道的人照个亮儿……”

——史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