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心疼

虞曦察觉到她抱上他时，他身形僵了僵，虽然只有一瞬。

虞曦心下实则也并不太平，在要不要放开他之间犹疑了两秒，最终也没有收回手。

闭了闭眼，虞曦侧脸轻贴着他的胸膛，咬着下唇沉默了会儿，道：“稚嫩弱小的孩童会长大，小时候的那些被动的，无能为力的，束手无策的，都随着幼童长成了强壮的大人而成为了过去……长大的孩子成为了任何人都不敢轻视和伤害的人。”

闻青城心头又是一震，轻拥着头一次主动往他怀里钻的娇柔身躯，深眸里暗潮汹涌。

“谁都不能再伤害他。”虞曦轻声道。

闻青城下巴抵在虞曦的发顶，三秒后，他倏然收紧双臂，将虞曦往他胸膛里箍，猛力得似要把她嵌进他的血肉，融进他的骨魄。

身子被他勒得发疼，虞曦一对眉毛禁不住颤了颤。

“那个长大的孩子，不仅任何人都不敢欺他害他，他还能保护另一个长大的孩子，不再受到任何人的欺侮和迫害。”

凛然坚定的嗓音从头顶滑进虞曦的耳廓。

虞曦放在他后背的双手微微一抖。

继而，缓缓延伸，收紧，交叠圈着他的背。

这个两人相识以来，算是真正意义上“你情我愿”的拥抱，持续了许久，久到虞曦渐渐从有点尴尬，到十分尴尬。

在他腰后交叠的双手松开，两只环抱着他的胳膊松松的跨在他腰上，想自然的垂下双臂在此刻竟让她觉得有些困难。

虞曦脑袋侧靠在他身上，耳边是他沉稳跳动的心跳声，鼻端萦绕的气息尽是他身上清冽爽洁的味道。

他依然紧抱着她，力道也许没有先前那么重，但也不小。

虞曦困在他怀里，只觉得像是笼罩在一面坚固牢靠的网中，受他牵制，被他影响，他若不想将她从这面网中放出，她便永不得脱。

在四周都是他给的超强气压下，虞曦眉心突地弹跳了跳，双眼微微睁大，眼角余光警觉的向后……

就在刚刚那一刹那，她突然有种强烈的直觉，那是一种被从后紧密窥视的直觉！

“怎么？”

闻青城下巴从虞曦发顶移开，垂眸扭动脖子向后的虞曦，声调是没有任何克制的，自然流露的柔软。

那种感觉太过强烈逼真，以至于虞曦全幅身心都在背后，没有注意到闻青城此时说话的语气。

虞曦身后是草坪，斜坡向上不远是一条通向别墅和花园另一面的道路。

虞曦望向道路尽头转向别墅的弯道，视线受到阻拦，她看不到弯道另一侧的景致……

但虞曦断定那道窥视他们的视线就在弯道后……

会是谁？

是唐南玥吗？

“看什么？”

下巴叫两根手指捉住，硬生生的给捏转了回去，抬高。

前一秒印入她眼眸的还是弯道处的风景，这一秒，男人印着点不悦的清俊不凡的面容便取代的刻到了她的眸子里。

虞曦目光一闪，瞬间收回了心神，几分迷蒙的望着闻青城：“啊？”

“啊什么？”

闻青城拢眉，瞪她。

虞曦：“……没。”

闻青城仿佛是不太满意虞曦的回答，朝她刚才看的地方看了过去。

而闻青城的视线刚投过去，一道灵活的小身影从弯道蹦跳了出来。

嘹亮稚气的嗓门随即响来。

“爸爸！”

希希从弯道冲出来，一眼就看到了相拥站在湖边的闻青城和虞曦，愣了下，便大声叫道。

听到希希的声音，虞曦没再犹豫，在闻青城怀里挣了挣。

闻青城看她一眼，松开了双臂。

虞曦侧身，看向希希的方向。

岂料入目的不止有希希，还有落后希希两三步的贺明娴。

虞曦想，方才她感觉到的视线，是贺明娴的吗？

下一秒，虞曦便推翻了这个想法。

贺明娴是和希希一同出现的，她了解希希，希希若是看到她和闻青城在一块，绝对第一时间就冲上来了，就像现在。

小家伙可没那个耐心陪着贺明娴玩“躲猫猫”的游戏。

所以，不可能是贺明娴。

希希跟只敏捷的小猎豹似的，风风火火的奔了过来，用他惯用的方式，一头撞进了虞曦的怀里。

虞曦早有准备，稳稳的接住他，摸他软软的小脑袋，看面带犹豫，蹒跚着朝她们这边走来的贺明娴。

贺明娴走近，虞曦斜了眼身边的闻青城，叫道：“奶奶。”

贺明娴慈祥的点头，显得有些浑浊的双眼却是若有所思的盯着赖在她身上的希希看。

虞曦垂垂睫毛。

老太太还不知道她是希希的亲妈，瞧着希希如此依赖她，觉得奇怪了吧。

“奶奶。”

闻青城也淡淡开口唤了声。

贺明娴移开目光，去看闻青城，眼神里压抑着丝丝心痛。

她扫了眼面前的人工湖，满是皱纹的脸微抖，走到闻青城跟前，伸出双手紧紧握住闻青城的手，出口的声音有些沙哑：“怎么到这儿来了？”

第158章 心疼

贺明娴虽是这样问，但她带着希希出来找他和虞曦，却是直奔着这里来的。

她知道，这偌大的别墅，除了这里，闻青城不会去别处。

贺明娴不忍猜想他每次站在这里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更不愿探究他不去别处，总是到这里的原因……

因为想想，她就心疼。

“避难。”

闻青城说了这么两个字。

不知道这是独属于闻青城式的幽默，还是真的是他说的这样，只是……避难。

至于避谁的难，不言而喻。

不管是哪种，贺明娴都配合的对他笑了笑，拍拍他的手背：“你爷爷的脾气打出生就这样，几十年了，改是不可能改了，你这个做孙子的多担待吧。”

“我会的。”

闻青城面不改色说。

虞曦：“……”

他还真敢这么接！

贺明娴无可奈何。

这一家子人，各有各的个性，单拎出来，没一个好应付。

今天这波及面还不算广，贺明娴尚能应对。

要搭一块不依不饶起来，贺明娴只能举手投降。

权衡周旋什么的，她都做了大半辈子了，每回下定决心再不去操这些心，一个个的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她顾着自己舒服就行。

但，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这些人不是旁人，是她的丈夫孩子孙子，每一个在她心里都有着沉甸甸的分量，哪能真做到说不管就真的不管。

“你爷爷气性下去了，不会再乱发脾气。今天风大，我们不要在这儿站着了，午饭也快好了，我们回去吧。”

贺明娴商量道。

闻青城今天来的目的便是带虞曦拜见长辈，并不想以不欢而散而结尾，刚在客厅突然发怒，他心里不是没有懊悔。

他可以不在意唐南玥，闻婉菲两姐妹，甚至是闻岳，但客厅终究不只有他们，还有两位两人，有希希，有她。

也因此，闻青城才强忍着没有一走了之，来了这里。

看着贺明娴小心与他说话的样子，闻青城心下触动，道：“听奶奶的。”

“真好。”

贺明娴展露笑颜。

于是，一行人便朝别墅的方向走去。

闻青城一手轻扶着贺明娴的背走在前，虞曦刻意缓了两步，握着希希软软的小手跟在后。

“宝贝儿，你跟太奶奶过来的时候有没有遇见谁？”

虞曦压低声音，用平常柔和的声音问。

“有哇，很多。”希希说。

“谁？”

“打扫的叔叔阿姨。”

“……我不是指这个，我是说……家里的人。”虞曦说到最后，想了想，道。

希希也想了想，摇头：“没有。”

没有？

虞曦双眼浮出沉思的微光。

她不可能感觉错……

莫非，躲在弯道后偷窥的是佣人？

不太可能！

虞曦心里这般想着，面上也没表现出什么，对希希笑了笑。

“……城城，你能告诉奶奶，刚刚在客厅为什么发那么大脾气吗？”

走在前的贺明娴，扭头朝后看了看，见虞曦和希希与他们离了几步远，回过头，看着闻青城低声问道。

闻青城没有立刻回答。

贺明娴也清楚闻青城的性子，太冷，无事的时候，说话也是冷冷慢慢的。

跟他对话，需要耐心。

所以，闻青城没开口，贺明娴倒也不催，平心静气的等着他。

也就是贺明娴有这份耐心，换作闻晸，早上嘴外加上手上脚上“武器”了！

“您在家里可是运筹帷幄明察秋毫的武则天，什么都逃不过您的眼睛。”

闻青城慢吞吞说，“我想不需要我多言，您也察觉到了。”

“……你这孩子，给我戴什么高帽子？我要是什么都没察觉到，我问你做什么？你也别急着给我老太婆‘定罪’，说我明知故问套你话。”

贺明娴嗔怜的盯了眼闻青城，“你要不想我拖着一把老骨头费神去查中间发生了什么，你就老老实实告诉奶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贺明娴这话说完，闻青城又顿了片刻，缓缓道：“对虞曦，她知道得也许比我还要深入，详细。”

闻青城这话等于证实了贺明娴的猜测，唐南玥背着闻青城调查了虞曦。

“唐女士除了一贯的自以为是，自作聪明，更……自作多情！”闻青城沉了声音。

贺明娴皱眉，望着闻青城盖满阴凉的脸庞，心下嗟叹。

血浓于水的母子俩，本该跟这世上大多数母子般，母慈子孝，相爱相亲，却发展成如今这样水火不容，宛若仇人的境地，怎能让人不唏嘘？

可偏偏，即使是身为奶奶和婆婆的她，也无力改变这一现状。

甚至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景象，越演越烈。

贺明娴无法苛责对自己的母亲无视彻底，乃至“大不敬”的闻青城，也无法去宽慰遭受亲生儿子如此对待的唐南玥。

一个人作恶，也许可以毫无原因。

但怨恨，绝不可能无缘无故的产生。

闻青城对唐南玥的冷酷刻薄凶狠，归根结底来自于这份怨恨。

而让他产生怨恨的源头，在于唐南玥。

说到底，不过是因果循环。

让贺明娴更加无奈和无力的是，已经发生和造成的伤害已成注定，谁都不能改变。

也许发自真心的弥补并不有意义，也不能完全消褪烙在心底的疼痛，但或许能得到谅解，让双方都能得到救赎，被伤害的那一方，心里的痛也会因为这样的救赎而有所减轻。

前提是，这份发自内心的想弥补的方式是对方所需要，所接受的。

如果不是，只遵照自己的想法而作出的弥补行为，对方并不需要，甚至是与他的想法全然相悖的，对对方来说，也许只是起到不断提醒对方，曾经所遭受的痛苦和折磨。

并且，在那份伤痛里加注新的伤痛，从而加重心里的怨恨。

唐南玥而今做的，就是在不断挑战闻青城，不断的加重他对她的恨与怨。

贺明娴不是没有提醒过唐南玥，这样的事她做了许多次，抵不过唐南玥的我行我素。

到如今，贺明娴已经不想再浪费时间，试图让唐南玥改变。

贺明娴只是疼惜她这个唯一的孙子。

“你妈，她没有坏心，她只是出自一个母亲对孩子的关心。”

这类话，贺明娴也说了无数次，到最后，这话从她嘴里出来，就跟口头禅一样，毫无意义。

闻青城没有接话。

“你妈也真是，你都答应了要带小曦过来拜见，再怎么对儿媳妇好奇也不应该背着你调查，被你揭穿以后，还咬牙不认。”

贺明娴叹气，语气却是淡淡的，感叹中带点无奈。

这时的贺明娴只以为唐南玥是在得知闻青城领证后，迫不及待想知道与闻青城结婚的女人是谁，是以明知闻青城反感她自以为关心的插手他的事，仍是暗中调查了虞曦。

闻青城发怒的原因，便是唐南玥不仅调查虞曦，还在他给她机会坦诚时矢口否认。

根本就没往深，往远了想。

而事实上，唐南玥开始调查虞曦，甚至比闻青城都早！

当初希希在逸合医院主动找上闻晸相认，通过亲子鉴定确定希希是闻青城的亲生子后，闻青城当即便让段梓调查逸合医院上下的监控。

结果是，所有可能出现虞曦的监控不翼而飞。

那时闻晸还因此大动肝火，认为有人胆敢在闻家的地盘搞这些动作是对闻家的挑衅和不屑。

这个人，闻晸认定了是希希的亲生母亲。

闻晸本就怀疑一个三岁多的孩子主动认父是被希希的亲生母亲教唆指使，便已经先入为主的将虞曦往诡计多端品性不正的那类人划。

所以出了监控视频凭空失踪这事，闻晸直接坐实了虞曦就是个“卖子求荣”的货色，对面都没见过的虞曦很是深恶痛绝，见一面都不想见！

以致后来闻晸都懒得花心思去好奇是什么样的女人生下了他的曾孙子，更没再过问闻青城调查的事。

唐南玥以为希希正名为由提出给闻青城安排相亲，闻晸想也没想便答应了。

总归他是不可能让一个卑劣奸猾的女人嫁进他们闻家，哪怕是他宝贝儿曾孙的亲妈也绝不考虑！

闻晸的个性一辈子暴躁分明，先入为主的观念简直可以达到根深蒂固的程度，一旦他认定的事，除非证据确凿且得到他本人的认可觉得合理，才有可能更改，否则，这辈子就别想了。

所以要想改变虞曦在闻晸心里的既定形象，光凭闻青城和虞曦的三言两语绝不可能达到。

唐南玥既然做出销毁视频的举动，方才在客厅又持否认态度，势必不可能在闻晸面前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

拿不出清楚明了的证据，闻青城这会儿若是想要推翻闻晸心里虞曦的形象，一点可能性都没有。

也就是说，再没有找到证据证明虞曦前，闻青城还不能公布虞曦便是希希亲妈的消息。

不然以闻晸的火爆脾气，不知道会对虞曦做出什么来。

出自这层考虑。

闻青城见贺明娴并没有往深远的想，抿着薄唇，没有多言。

贺明娴与闻晸感情深厚，相伴数十载，彼此已经到了压根藏不住话的地步。

闻青城倒是可以跟贺明娴说虞曦的身份，他看得出，贺明娴对虞曦的喜爱，他只要稍加替虞曦美言几句，贺明娴便不会对虞曦心存芥蒂。

关键在于。

贺明娴知道了，离闻晸知道就不远了。

闻晸如何对他，他早已习惯。

但闻晸要是拿对他的态度对虞曦，闻青城觉得自己可能会做出“大逆不道”的事……

在这件事上，他不打无准备的仗！

……

待闻青城一行人重新回到客厅，客厅已然恢复整洁有序。

所有人仍是坐在原先的位置上，只是氛围不一样，越加的静凝。

虞曦四人落座，希希如愿以偿的坐到了虞曦身边。

虞曦看了眼对面绷着个脸，恶狠狠瞪着闻青城，满腔暴怒却隐忍不发，看得虞曦都替他憋得慌的闻晸。

又看了看背脊打得笔直，极力坐得端正优雅的唐南玥。

虞曦有些……“佩服”她！

假如希希长大了像闻青城对唐南玥那般对她，她心态早崩了，哪还能像唐南玥这般没事人似的，坚坚强强的坐在客厅……

虞曦几分感概的移开目光，不动声色的扫过余下的闻岳以及闻婉菲闻婉婷。

她在想，那个躲在隐蔽处窥视的人。

她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太可能是佣人，因为不敢。

所以，那个窥视的人，只有可能是闻家人。

是谁呢？

虞曦抿抿唇角。

到底是“窥视”，还是也如贺明娴和希希一样是来寻他们，但见他们……抱在一起不好打扰，才没露面？

虞曦自然的垂下眼皮，收回目光，暗自思索。思索这这两种假设背后的可能。

然，没等她进入思索的状态，闻青城凉淡的嗓音在这静得有些过分的客厅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