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亲身经历，爱丽丝完全不可能会明白，在麦西亚经营一个家庭，其复杂程度，和经营一个小型企业不相上下。

晚餐时分，一家人聚在一起，爱丽丝看着桌上精致的菜肴，不禁对着潘妮感叹道：“告诉艾尔玛，我非常想念她做的菜。”

“姐姐，火车上的食物很难吃吗？”哈博问道。

爱丽丝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是的，不过早餐除外。”

餐桌上一家人轻松的聊着最近发生的事，只有小朱蒂安静的不像话。

发现这一点，爱丽丝主动问她：“朱蒂，告诉姐姐，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呀？”

“姐姐，我一切都好，还是老样子。”朱蒂像个小大人一样，规规矩矩的回答道。

爱丽丝看着她提线木偶似的表现，脸色终于有些变了。

“妈妈，这是怎么回事？”

卡罗平时要忙着制衣厂的事，不经常在家，也有些纳闷。

她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晚餐的剩余时间，气氛都很压抑。

等到终于吃完了饭，爱丽丝才抱着朱蒂去了自己的房间。

……

“夫人，朱蒂小姐该睡觉了。”布雷恩小姐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朱蒂，于是来到楼下的客厅。

卡罗看见她疑惑的眼神，说道：“爱丽丝和她半个月没见了，想和她单独待一会儿。”

布雷恩小姐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头，向卡罗行了一礼，回了自己的房间。

卧室里，爱丽丝正在“盘问”着小朱蒂。

“新来的老师平时都教你什么呀，朱蒂？”

朱蒂不太情愿地低头搅着手指，又想到老师说这样做很缺乏教养，于是又停了下来。

“老师教我查理曼语、弹钢琴、缝纫、还有淑女的礼节。”

爱丽丝点点头，“那你能学一学，老师是怎么教你的吗？”

朱蒂从座位上跳下来，把手背在身后，神色一下子就变得严厉起来。

她板着脸，学着布雷恩小姐的语气，说道：“朱蒂小姐，这样可不行，上流社会的淑女是不允许这样做的，您怎么能四处乱跑呢？这是缺乏教养的表现！”

爱丽丝心里的无名火瞬间就升腾起来，“她说你没有教养？！”

朱蒂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爱丽丝这才察觉自己的反应太激烈了，她连忙把朱蒂抱起来，温柔地哄着她，“姐姐不是在说你……”

她抱着朱蒂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直到她睡着了，才按响了呼叫仆人的铃铛，把育婴女仆叫了过来。

“你，先把小姐送回房间，你，留下，我有话要问你。”

爱丽丝把助理育婴女仆打发走，留下了首席育婴女仆。

“你觉得布雷恩小姐怎么样？说实话，我不会责怪你。”看着女仆犹豫的样子，爱丽丝又补了一句，“你也照顾着朱蒂，你的看法对我来说很重要。”

首席育婴女仆苏珊咬了咬牙，下定决心说道：“小姐，我觉得布雷恩小姐的教育方法并不适合朱蒂小姐。”

爱丽丝用眼神鼓励她接着说下去。

“布雷恩小姐说话太过严厉刻薄了，她第一次给朱蒂小姐上课，朱蒂小姐就哭了。”

苏珊照顾了朱蒂一年多了，对她的感情就像对自己的女儿一样。

说起这些的时候，苏珊的情绪就开始低落起来，眉毛耷拉着，眼睛里也开始有水汽聚集的趋势。

爱丽丝和她交谈了大概十几分钟，才让她回去照顾朱蒂。

第二天早上，大家都在吃早餐的时候，爱丽丝说道：“希尔太太，通知布雷恩小姐早餐过后去书房见我。”

她很少这样板着脸说话，仆人们看到她这个样子，都背脊一挺，站直身体，一点小动作也不敢做了。

希尔太太和卡罗交换了一个眼神，恭敬地说道：“是，小姐。”

……

爱丽丝坐在书房里，随手翻开一本书，一边看一边等布雷恩小姐过来。

叩叩！

敲门声响起。

“请进。”

“小姐，您找我。”

“对，请坐，布雷恩小姐。”

爱丽丝伸手请她到对面坐下，然后才说道：“布雷恩小姐，你也给朱蒂上了几天的课了，觉得朱蒂的表现怎么样？”

布雷恩小姐把手交叠放在腰部正中央的位置，十足的淑女姿态。

“朱蒂小姐的表现不太好，但是她也是刚刚接受教育，我想她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爱丽丝看着她，眼神逐渐变冷，“哦，是吗？朱蒂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您告诉我。”

布雷恩小姐拿出挂在腰上的笔记本，递给了爱丽丝，“这是我记下来的，我想朱蒂小姐以后要成为一名上流社会合格的淑女，还需要很长时间的学习。但这是非常有必要的，要想嫁给一名出色的绅士，淑女们本人也要同样出色，不是吗？”

她看爱丽丝只有十六岁，却想对自己教育孩子的事指手画脚，心里难免轻视。

商人赚再多的钱也成不了真正的贵族，但是他们家里的下一代可以。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家庭女教师，布雷恩小姐对自己的教育手段非常自信。

爱丽丝看她这副自命不凡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一个老师，如果学不会尊重自己的学生，那么她的学生，也不过就是她炫耀的工具罢了。

爱丽丝低下头，一目十行地阅读起她的笔记。

“一、走路姿势不够文雅，总是喜欢奔跑，这是粗野的行为，需要改正。”

“二、对于缝纫的兴趣很低，性格不够沉稳。”

……

“十七、喜欢和仆人说话，对育婴女仆太过亲近，这不是淑女的做派，和仆人相处太久，容易变得缺乏教养。”

爱丽丝一条一条读下去，看到的不是朱蒂的缺点，而是一名教师对孩子天性的扼杀。

一个身体健全的人，不让跑不让跳，那长了两条腿有什么用？就为了穿裙子用的？

一个五岁的小女孩，还要性格沉稳，恐怕许多人二三十岁都做不到。

更可笑的是，她自己身为被上流社会不平等对待的对象，居然自发自主的把人分了三六九等。

狗屁！

都是狗屁！

爱丽丝站起身，按了铃叫来了希尔太太，“把妈妈也请过来，我有事情要和她商量。”

看到这个架势，布雷恩小姐才有些慌乱起来。

她在原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想要问问题，又担心自己说错了话，刚才的伶俐劲儿完全不见了。

爱丽丝回头看她坐立不安的样子，心里嗤笑一声——老娘还治不了你这个“Zara”了？

希尔太太察觉势头不对，吩咐一个男仆守在门口，这才跑去找卡罗。

卡罗原本正在更衣室换外出服，准备去制衣厂看看，不成想希尔太太过来了。

“夫人，小姐请您去书房。”她斟酌着用词，小声提醒道：“小姐好像对布雷恩小姐不太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