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黑影一动不动。

他的眼珠也一动不动，看着自己的影子。

房间中没有灯光。

光来自于屋外，不过很快就闪了一下，现在就连房间外的灯也熄灭了，随之消失的就是墙上的黑影。

消失的一瞬间，黑影跳跃了一下。

就像是他始终在跳跃的心脏那般强烈的跳动。

他知道黑影还在，一直都在，只不过现在不知道去了哪里。

于是，他笑了。

……

大门打开的那瞬间，秋彦打开车门走下车，平静地看着从门中走出的那个身影，这一瞬间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个人变了。

身影越来越近，是个留着平头的年轻男子。

很奇怪，这个刚从监狱中走出的年轻男子有一双很干净的眼眸，一点都不像通常那些刑满释放的劳改犯。

当然，现在他已经不是劳改犯了，只是曾经。

平头年轻男子看到了秋彦，那双干净的眼眸中出现了笑意，淡淡的，也很干净。

秋彦却没笑，他心中正在为高天嘱托的事犯愁。

——不好办啊！

“来接我的？”

平头年轻男子走到秋彦身前，停下脚步，淡淡笑着说道。

“是。”

“想来想去，也只有小师叔你会来。”

平头年轻男子还是淡淡地说道，看不出来说这句话时他是何种情绪，秋彦心中却更是犯愁，今天很有可能办不成高天嘱托的事。

“上车。”秋彦拉开车门，当先上车。

平头年轻男子坐在副驾驶位上，什么话都没说。

车子启动后，秋彦忽然说道：“为什么这么说，其实想来的人并不少。”

“想来、能不能来和来不一样。”

平头年轻男子看着前方单调的景物平静地说道。

秋彦却觉得那是一声深深的叹息，他明白这句话已经把这段话说成了终结，继续下去将会毫无收获。

“去哪里？”秋彦转变了话题。

平头年轻男子眼睛忽然一亮，那是一种渴望，或者说等了很久一直想做的事现在终于能去做了。

“吃火锅。”

秋彦怔了一下，没有反对。

冷气开得很低，不过火锅店中已经有十余口锅子正冒着腾腾热气，所以吃火锅的人都有种大汗淋漓的感觉。

秋彦和平头年轻男子都没流汗。

他们的桌上也没有锅子。

只有碗筷、空杯和两份菜单。

秋彦指了指菜单，对正等着他们点菜的服务员说道：“鸳鸯锅。”

他不吃辣，甚至闻到火锅中飘出的辣味都会觉得难受，当然是因为鼻子太过敏感的关系，不过秋彦知道平头年轻男子无辣不欢。

“不，清汤锅底。”

平头年轻男子立刻说道，看着服务员的眼神很肯定，甚至坚决。

秋彦怔了一怔，但是没有向平头年轻男子投去询问的目光，很快就点好了一些菜。

服务员收起菜单问道：“请问要什么酒。”

“水。”

两人同时说道。

“你变了，文谦。”

服务员离开后，秋彦轻声说道。

“人总会变，更不要说我在里面待了三年。”于谦笑了笑，笑容还是很干净，店堂中飘散的火锅浓重气味也不能侵染这种干净，“难道你还想我和三年前一样？”

秋彦知道文谦的话又将这段话做了终结，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火锅端上了桌，香味浓郁。

文谦没有继续说话的意图，将那些食材投入火锅后，立刻开始大快朵颐，他吃得很快，却又吃得很仔细。

只吃那些投入锅中后，在翻滚清汤部位的食材。

秋彦吃的很少，看得却很开心。

甚至觉得是一种享受。

因为他感觉到现在的文谦同样很享受，不是火锅有多好吃，而是享受这种吃火锅的味道，和火锅是不是辣的无关。

吞下了一口嚼得稀烂的青菜，文谦舒服地叹了口气，放下筷子，喝了一口杯中的温水，转头看了一下那些吃得大汗淋漓的食客。

“小师叔，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吃火锅？”

“不知道。”秋彦摇摇头。

“因为我喜欢看你难受的样子。”文谦哈哈大笑，“以前。”

秋彦没笑，很认真地问道：“现在呢？”

“因为想吃。”

这个理由太简单，不过秋彦倒是觉得这才像是文谦说出来的话。

文谦又不想说话了，继续大快朵颐。

很快桌上的食材都投入到了锅中，锅中的食材都到了文谦的肚子中，清汤还是清汤，干干净净只有汤没有任何食物。

文谦放下筷子，摸了摸似乎微微凸起的肚子。

“我不回去。”

“我知道。”

秋彦脸上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他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

文谦一怔。

“不问为什么？”

秋彦摇摇头。

文谦想了想，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心中的疑问。

“那我走了。”

“等等。”秋彦叹了口气，“有个地方……”

“强半奇？”文谦说道，“你真的放心我去找他？”

秋彦闭上嘴，他不放心。

“就算你放心我也不去。”文谦笑了笑，“我想一个人想些事，等到想明白了我就会回去。”

秋彦心中感到一沉，甚至沮丧。

“那件事我一直在查。”

“算了。”文谦还是笑了笑，“我什么都没说你怎么查，这是我的事，所以一定要我自己去做。”

秋彦抬起头，肃然望着他。

“我始终相信那件事不是你做的。”

文谦沉默下来，这一刻他宛如一尊石像。

秋彦忽然觉得不知道继续说什么，于是同样只能沉默。

还在翻滚的清汤“咕噜噜”响了一声。

“我记得小师叔当年说过一句话。”宛如石像般的文谦动了，也说话了，但是秋彦却觉得他还是一动未动，“法律只相信证据……”

“那个时候小师叔还只是一名基层的刑警。”

秋彦动了动唇，还是说不出话，只是觉得心中更是沉重。

但是他很清楚，这份沉重并不仅仅是自己的，还是属于文谦的。

文谦站起身。

“走了，你放心，我不会乱来，因为许多事我还没想清楚，所以一定不会乱来，小师叔……”

他忽然停顿了一下，很认真地看着秋彦。

“嗯。”“你会帮我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