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雉是七月初七的忌日。”城主低头沉思了许久，严重的那股哀伤还未褪去，强打着精神，一字一句地说着。看得出来，他正在努力压抑着什么情绪。

“夫人去世之前，最后一面见到的鬼物是谁？”无叶摇了摇头，对城主越理解，她便越觉得他不可能是凶手，毕竟，爱妻死了几千年了，如今提起来他仍是一脸哀伤，这世间又有几个男子能做到如此呢？

“这个却是不知了。”城主皱了皱眉头，眉宇间闪过了一丝疑惑，说起这个，他亦是想了许久，阿雉死之前到底还见过谁，自己一无所知，“阿雉亡了几千年，我查了几千年，却始终是一无所获。”他的嘴角泛起了一丝笑意，看着很是凄冷。

“那当时夫人喝的那杯鬼参呢？”鬼参茶在冥城虽很是畅销，但对于城主夫人来说，喝这鬼参茶的行为却显得有些不同，毕竟就连无叶也对鬼参茶嗤之以鼻。

“那几日夫人病了，我遣阿奴每日去买一杯，她是不愿喝的，所以便是我自己去喂她喝了。”城主看出了无叶的疑惑，倒也不恼，淡淡地说着。

“那出事那日也是城主喂的？”既然一直是他亲自喂夫人喝鬼参，那最后一日夫人最后见到的应该是城主才是。可他为何却说自己也不知道呢？

“唉。”城主叹了口气，许久，无力地喘了口气，脸上显过了几丝悔恨，“那一日阴府的阴差来府里查案，将我带走了去。当时便已经端着茶喂了她几口了。”看了看庭外的场景，城主的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本是不愿去的，可是她却说，我的郎君，一刻也由不得这般污蔑，说着竟自己端着鬼参喝了起来，我看她喝完了，便转身离去了。待回来时，她便已经没了影子。”鬼物与人不同，人之死亡会留下一副躯体，而魂灵会飘到鬼道。但是鬼物只有魂灵，若是死了，那便是化为乌有。城主的眼角里带了些泪滴，他眨了眨眼，眼眶里的泪水竟然止不住了。

“我当时是有想去追查一下鬼参茶的，可那茶铺子，竟然一瞬间不翼而飞了。”城主遣阿奴去的鬼参茶铺子是冥城的上品茶铺，价格亦是贵得出奇。按理说是定不会贩卖劣质参茶的，毕竟，他那铺子里的顾客可都是上品的鬼术师。

话说到这里，其实整个案子基本上已经明朗了，城主的夫人是被那个鬼参铺子的鬼参给毒死的，而那家鬼参铺子到底是何出身，却是无从查找到。案宗里记载，这家茶铺从开业开始便十分神秘，幕后的主子究竟是谁，千万年来也没有查到。

“城主对于当时另一起的鬼参茶案件有什么看法吗？”其实无叶现在问的问题早在千年之前当时的阴差便已经问过了，只是为了稳妥起见，她还需要再问一遍。

“这案子亦是诡异，不过，却绝不会是我做的。”城主的语气像是有些不屑，想来也是，那鬼术师是个什么级别，城主若要想毁了他，岂不是易如反掌？何必搞这些弯弯绕绕呢？

“好的，此次也是来例行公事，如果有得罪之处，还希望城主见谅。”话问得差不多了，城主的身子骨也有些虚弱，此事又勾起了他的伤心往事，是以问完后无叶便不作停留了。

站起了身，朝着城主行了个礼。便准备出去。

“亦是无事，不需多礼。”城主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我就不送二位了。”他的手指了指一侧阿奴的房间，无叶自然是心领神会，“不劳烦城主了。”

出了前厅又是一副人道气息，无叶是很喜欢人道的，虽则是有坏人，但总归是美的。曾经离尘古神与她说过，四古神创世之后，皆有些后悔将人道那片沃土赐给了凡人。

人道无术，因为人道的气息只适合简单的生存，人道有四季、有昼夜，其中昼夜分明，四季分明，不同时节的不同风物美得连彼岸诸神都无比嫉妒。彼岸神道虽神力无限，却在创世之后再也未变过模样。

“城主，很喜欢人道吗？”无叶突然顿住了脚步，朝着还未离去的城主问道。

“不是喜欢，是向往。”城主微微一笑，看了看自己所处的前厅，脸上有种怪异的神色。

……………………

“城主的嫌疑可以排除了吗？”出了城主府，无叶的神色便很是凝重，一言不发地走着。一路上都是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此刻她不说了，倒让李志成有些不习惯。

“嗯。”无叶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又沉默了许久，不知何时她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看着身旁的李志成，那眼神看得李志成竟不由地有几分紧张。

“千年之前与千年之后，为何城主的话都是出奇的一致？你们查案有过这种情况吗？”她自腰间的包里拿出了案宗，刚才虽然没有去看案宗，但在来之前为了确保可以让徐之涯放行，无叶已是把案情熟悉了个通透，当然，也包括案后的询问。

“不可能的，便是十年时间，有时候他们的话都是有些出入的，这倒不是说他们会作案，只是不论是人还是鬼，都不会总记得些许事情的。”李志成没有查过案，但在鬼道多年，这些事情他也是很清楚的。

“若是上品的鬼术师呢？”无叶问道。

“不可能。”李志成很是笃定。

无叶的神色更凝重了，她翻阅起了案宗，越看脸色越阴沉。

“怎么了？”李志成注意到了无叶脸色的变化。

“几乎一字不差。”将案宗交到了李志成手上，李志成赶紧看了起来。

无叶开始回想自己与城主的对话，事实上，她刚才的问题也是此前阴差们的问题，而城主的回答，也是一个模样。也就是说，他们方才，是重现了几千年前的场景。

在几千年前的案子里，城主到底是个什么身份，而他又在里面充当了什么角色？如今看来，的确是有些问题了。

“你怎么看？”李志成收起了案宗，倒吸了口凉气。无叶没有管他的神色，直接问道。

“两种可能。”他顿了顿，“其一，城主确有惊人的记忆，毕竟这案件中死去的是他的夫人；其二，在我们来之前，他已经准备好了。”的确有这两种可能，只是无叶此刻更倾向第一种，她内心有个大胆的猜测，但这猜测过于惊人，看了眼李志成，她还是摇了摇头。

“无叶差事，且等一下。”身后传来了一个尖细的声音，是城主府的随从，无叶见过他。

“怎么了？”他跑得很急，该是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

“城主说，差使若对这个案件还有什么疑虑，可以去于同住处问问。”他一个劲儿地将话全部说完，接着便是一脸轻松，擦了擦头上的汗，一脸期待地看着无叶。

“为何？”无叶没有注意他的神色，只是乍一听这句话，心头的疑虑更重了。

“城主说，几千年前死去的那位鬼术师，与于同相熟。”城主只交代了他两句话，眼前这阴府的差使倒也不蠢，竟然一次性便问完了，随从说完后便行了个礼，又跑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