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信宇是在长安城外的一处荒地里醒来的，伴随着身上隐隐的痛感，他慢慢睁开了眼睛。

太阳很大，像是要将他烤化一般，他感觉自己的每一寸皮肤此刻都是无比的滚烫。

睁开了眼睛，头部的一阵眩晕让他有些恍惚。

“咳咳咳。”几声咳嗽声让这悄寂的荒地愈发平静。

他记得自己此刻该是已经死了的，记忆有些模糊，但他脑海中仍有身中数箭的那个画面。

皱了皱眉，他总觉得像是缺少了些什么，努力的回想着，只是越想，头脑中的眩晕却是愈发强烈。

他抬起了手，阳光有些刺眼，但却能看出来手依旧如往常一般模样，而后他又摸了摸自己身体的其他部位，却是无碍。

“怎么回事？”他喃喃道。

长安城内传来的阵阵兵甲声音打乱了他的思绪，方才他便已然是听到了的，只是却也没顾得上去管，如今却是愈发杂乱了。

他朝着长安城的方向看去，神色间有一股茫然。

猛然间，他突的站了起来。

身上依旧是有些痛感，但城内的声音却让他愈发的不安了起来，以至于这些痛感似乎都好了许多，虽不知为何一向繁华的长安城突然兴起了兵事，但长安城是他的家，只此一点，他便有足够的理由回去。

荒地中有一道人影朝着长安城的方向快速地跑了起来，他的影子在太阳下被拉得极长，直至已然消失了身影。

………………

旌旗飘扬，本是一派安然的长安城却在不到一日的功夫又成了荒乱之所。

宫城城门前，几经大战，城门前的尸体早已堆积了许多。此起彼伏的刀剑触碰声、军士们的冲杀声，本是象征着权力的宫城此番却如一个屠宰场，尽是死亡的气息。

一身明黄色铠甲，护心镜上刻着威风凛凛的雕龙图案，此刻的姜怀德眼中早已没了往日里的祥和，沉重的烈日下，他的脸上已然是大汗淋漓，他却是直直盯着宫城的方向，眼色深沉，似乎有着不尽的怒火。

“永王，你好大的胆！你可知，你这是造反！”城门之上的御林军统领秦凡看着眼前的一幕幕惨状，他舔了舔嘴唇，强忍住这飘散着的血腥味带来的不适，朝着姜怀德喊道。

事实上他已经喊了许多次了，这本是动摇军心的大好方法，毕竟皇帝才是所谓的正统，可也不知为何，事实上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效果。

对方依旧杀气凛凛，甚至像是在回应他一般，待他说完，那搏杀之气却是更浓郁了几分。

而姜怀德却依旧是面色肃冷，他只会关心这城门究竟有没有被攻下，自己还有多久才能踏进宫城。

“还有多久？”他看了眼身边的邓勇，却见邓勇的脸上已然沾满了血迹。

前次由于自己的失误让姜信宇身死，此番无论如何他也定要生擒姜继仁，不然却是难有颜面面见姜怀德。

“最多一刻钟时间。”邓勇冷冷的一笑，像是在看死人一般看着宫城之上秦凡，他知道，姜信宇，便是死在了秦凡的刀下。

“众将士，秦凡务必活捉秦凡，以祭我大仁国之先王。”看了看早已乱战一团的将士们，他厉声喝道，而后便又朝着城墙之上直奔而去。

凌乱、肆虐、血腥、死亡。

所有的一切都在灼热的空气里发酵着，似乎便是在等着一个合适的时机，然后一齐炸开。

军士们面色寒冷，纵是此般天气，也抵不过他们的杀意。

一个又一个的军士爬上了云梯、爬上了城墙，一个又一个的军士倒了下来，而后便又是一个又一个军士登了上去……

秦凡绝望了，不是因为己方军士的懦弱或者无能，而是因为对方的军士实在是太多了，

放眼长安城，如今负隅顽抗的，仅仅只有自己而已。

左右不过是姜氏一族的内斗罢了，纵是今日姜怀德杀了姜继仁，最多也就背负一个不仁不贤的名义，便是天下儒生再是不服，又如何与已然登上了君位的王者较量？

可他却又不能不抵抗。

所有人都知道，姜信宇死在了他的手里，纵是他降了，也逃不过一死。

念及于此，他突然有些愤恨，愤恨姜继仁的荒唐，那可是永王之子，如何说杀便杀，又愤恨姜怀德的大逆不道，这普天之下，敢横兵宫城之前的，从来便没有几人。

“杀！”思绪一乱，他手中的剑便是疯狂的挥舞了起来，左右今日是难逃一死了，不如便死的壮烈一些，想着，他声声大喝，便又是一阵虐杀。

方有些士气低落的御林军见此情景竟是又勇了起来。

…………

“杀了他。”姜怀德指着城墙之上的秦凡，语气生冷，却又是不容置疑。

那边的神武军统领方攸闻听此声，却是一阵抖擞。若非方才邓勇的话，此刻军士们早已经攻上了城墙，如今既是王爷下了命令，那便可以大开杀戒了，如此甚好，却也减少了己方的伤亡。

“遵命！”言罢，他朝一旁的亲兵伸了伸手，亲兵便将一副弓箭递给了他。

神武军人人皆知，方将军箭术超绝，放眼整个大仁国也无出其右者。

而如今城墙上的秦凡早已是杀红了眼，根本不会去管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这种情况下，要射杀秦凡，于方攸而言却是易如反掌。

拉弓瞄准，沉浸于自己厮杀之中的秦凡却是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然成了方攸的猎物。

嘴角轻轻咧开，方攸气定神闲的打上了箭弩，而后轻轻一放……

“扑通！”正在厮杀的秦凡自宫城之上坠了下去，他睁大了眼睛，似乎还有杀气。

伴随着这声音，御林军崩溃了。

看着城墙上四散奔离的御林军，姜怀德眼中终是闪过了一丝满意之色。

“尽数擒杀，而后进城。”轻轻拍了拍马，他眨了眨眼睛，缓缓舒了一口气。

他已然有些年月没有这般愤怒过了，也没有什么时候比得上今日这般杀意盎然了。

姜继仁纵有再多过错，他亦可忍让，可他却痛下杀手，将自己的儿子残害于乱箭之中，对于一个年近六旬的老者而言，这般的丧子之痛，却并非常人可以体会得到的。

“兄长，对不住了。”他望了眼天上，阳光刺眼，却有几分迷离之感，轻轻笑了笑，他淡淡说道，“可是你也知道，宇儿，便是我的心头肉呀。”

他的声音很轻，很快便被掩在了阵阵厮杀的惨叫声中。

…………

便在姜怀德率军攻克宫城之际，长安城内一骑飞马朝着宫城的方向绝尘而去，马上的军士一脸紧张。

想起吴将军给他的声声叮嘱，他知道，可能大仁国的命脉，便掌握在自己手中，想着，他的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兴奋之色，马鞭扬得更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