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是名震一时、天下尽知的以待罪之身平定卫国内乱的镇威将军赵铮于孤山之下遇刺身亡，赵铮一行共计八百五十六号人，尽数死于箭矢之下，无一幸免，消息一出，天下大乱。

汴京宫城中更是一片哗然。

朝会之时皇帝赵凌当场昏厥，而满朝大臣有悲有喜，其间心意，亦是不足为外人道也的。

细细想去，卫国人的心思却是纷乱了起来，想来，这赵铮的死亡竟是为大乱初靖的卫国增上了一层蒙尘，在赵铮已将叛党尽数平定之后，这是何缘由，他能在孤山之境遭到伏击，且几百精锐无一生还。

这背后，是何力量？

又是何人能驱使这股力量呢？

是皇帝陛下吗？若说赵铮功高盖主，皇帝想要除之亦是极有可能的，可如今卫国兵甲大数戍卫汴京，根本不可能去孤山伏击，而在获知赵铮遇刺以前，皇帝甚至还为他封了郡王之爵，无论如何去看，这背后，都不应该是皇帝才是。

那又有谁呢？彼时间，猜忌在卫国人心中无限滋生，这遭逢祸乱的国度似乎又一次处于风雨飘摇之中了……

勤政殿内，几盏蜡烛或明或暗的闪烁着，房内一片寂静，太医正是一头冷汗地为赵凌诊断着，他的后边是尽数跪着的宫人们，魏永躬身站在一旁，面色慌乱，气息亦是有些紊乱。

这太医乃是当世名医，也正是因此才会被赵凌征召进来，天下之病大致三三两两，病理却无外乎那些，于他而言，已是无甚治不好的疾病了。

可如今他却是有些惊讶……只因无论去如何为赵凌诊治，他都未发现赵凌的病状是什么，可赵凌昏厥又是事实，看来看去，他心下却是愈发紧张了，这给皇帝看病本就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治得好了皇帝高兴了兴许赏一些，可若是治不好或者是他如今这种连什么病状也诊治不出来，那便离死不远了。

“田太医，陛下……陛下是得了什么疾病呀？”身侧的魏永看他把来把去也不发一眼，皱了皱眉头，低声问道。

“陛下……气血攻心，我这就为陛下出些方子，稍作调理便是会好的。”这太医愣了愣，目中的无措在一瞬间便消失殆尽，他轻轻点了点头，而后心绪缓和了下来，语气也平缓了许多。

说着，便到离着此处不远处的桌子上开方子去了。

魏永见他朝着那边走去，看着该是有些把握的，这便舒了口气，轻轻为赵凌将被子盖好，而后摆了摆手，示意跪着的其余宫人尽数出去，迈着小碎步在走到了太医身旁。

“魏公公，这方子你且现在便去吧，对了，我得随你一起去，莫让御膳房的人搞错了才是，陛下龙体康健之事容不得半点马虎。”写好了方子，这太医又去看了眼躺在床上的赵凌，他似乎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只是兹事甚大，又不是他一个小太医能决定的，还是赶紧逃离此处才是。

“那便赶紧去吧。”摆了摆手，魏永连忙为太医引着路，朝着门外走去。

“小许子，你且注意听响动，但有什么声音，一定要进去看看陛下，别出什么岔子才是。”门外传来了魏永的叮嘱声，看得出来，他对赵凌很是上心，说罢，又是几番话语，这便朝着御书房走去了。

勤政殿内外尽是一片沉寂，纵是宫城此刻亦无什么声响，许是赵凌之事宫城之内尽数知道，没人想着此刻触眉头，只想着让皇帝陛下赶紧醒过来才是。

殿内的灯盏依旧，纵此刻是白天，这殿内亦是看着不甚光亮，若是少了这些灯，该是会暗下来一些。

躺在床上的赵凌气息平缓，脸色也不如方才那般煞白，他缓缓舒了口气，而后便是睁开了眼睛。他嘴角带着一丝阴冷的笑意，眼神中亦尽是狂喜，看了看四处，他缓缓坐了起来，终于，这所有的事情，都要按着自己的计划进行了。

“真的死了？”他问道，声音有些低。

“身上有数十支箭，若是不死，那就只能是神鬼助他了。”他身旁不知何时出现了个黑色的身影，这身影目光呆滞，但隐隐有些杀气，便是前次在孤山下为赵凌收拾残局的人了。

“甚好，你做的不错。”赵凌站起了身，微微笑着，一切都尽在掌握，自己这布了许多年的局，亦是终于要到最后了。他想起了之前魏永问他的那句话，他问的不错，这卫国的天下，早就已经腐烂之至了，他要做的，可不是卫国的国君。

“谬赞了。”黑影声音淡然，似乎毫不在意。

“对了，洪林呢？”赵凌突然又担心了起来，洪林是自己布过去的一枚棋子，他知道自己许多事情，按着自己的计划，洪林也该在此次伏击中死去，这可不能出了疏漏，不然怕是要功亏一篑。

“亦是死了。”黑影的眼中一时闪过了些不忍，洪林对赵凌便是极为忠心的了，为了能顺利在赵铮方立足，他连自己的亲人血脉都搭了进去，在赵铮军营中屡次为赵铮献策，将赵铮一步一步地带到了今日的地步，按理来说，洪林乃是今日这一切的头功才是。可如今赵凌关心的竟然是，洪林，死没有……

纵是多年以来他的心已然冰冷，听到这话亦是忍不住心寒。

“他知道自己要死，他说，只是希望您能记着自己的承诺。”黑影继续说道，至于这承诺是什么，他便不知道了。

“那是自然，为朕的江山如今鞠躬尽瘁，朕定是不会亏待他的子嗣的。”赵凌摆了摆手，便是不在言语了，此刻他倒觉得有些讽刺，若说这洪林是死心塌地为了自己那也的确，不然能将自己一家人尽数让自己屠杀，可他却也不是丝毫没有私心的，在临到赵铮方之前，他告诉自己，希望自己以后若是事成，可以照料自己的儿子。洪林没有儿子，至少在赵凌查到的情况里没有，这也就是说，整个天下亦是没有几人知道。

可谁又知道，这儿子，竟是洪林多年前混迹青楼之时留下的种呢？

天下之事本就奇怪之极，自己所做的，亦是说不上有多么不堪，起码，自己只是想做一个开国之君，建立一个强大的国度罢了，这于国于民，该是件好事才是吧？

想着，赵凌点了点头，脸色突然间又是诡异了起来。

“太医田丰，可能已是知道朕并未昏厥，是以方才连忙与魏永一道跑了，你知我的意思吧？”田丰便是方才为自己诊治的太医了，虽是掩饰得不错，可最后那急切想与魏永一同离去的语气却仍是让赵凌察觉到了些什么，当然，纵是没有察觉到，这种后患亦是不可留的。

“他？”黑影发出了声疑虑，一个太医而已，何以如此？他非是不愿，只是有些奇怪。

“纵是他不说，但也难保他无梦语之事，纵是无梦语，若是他留恋酒席时酒过三巡失语了那又该如何是好？死了好，朕心安，他也心安，更何况，他此刻正与魏永在一起，隔着他杀了魏永，岂不是风险更大吗？这般做，划得来吗？”赵凌倒是没有对黑影的疑义有什么不满，相反，他看着极是耐心，声音缓和地给黑影解释着，说罢，便不再去看黑影了，他知道，言至于此，已是不用自己再说什么了。

“好的。”黑影应声，而后便又是消失了踪影。

大殿里只留下了赵凌，他看着四处，脸色通红，那是一种抑制不住的狂喜，他知道，或许再过几日，这天下，便就会真正的属于自己了，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些事情需要解决一下，比如魏永……比如，许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