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卿同心
作者:苏木哲 | 分类:仙侠 | 字数:79.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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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听师父这么一说,东宝吓的一惊,迅速地将嘴里的鱼肉吐了出来,抹抹嘴巴笑呵呵道:“没有,东宝没有吃鱼,东宝只喝酒不吃肉。”
说完,将那坛桃花酒倒入碗中咕咕喝了一碗。
师父淡淡扫了他一眼,未再多言,走出厨房。
我呆呆站在灶台旁,看着他的身影慢慢消失掉,才恍然若失般走到桌前坐下,拿起桌上竹筷轻轻敲打着,师父不吃饭,东宝不吃肉不吃鱼,那以后我一个人吃饭该有多无聊呀!
我伸手将桌面上那盘红烧鱼拉近些,用竹筷戳了几下尝了几口,觉得味道似乎有些不如从前,又站身起来,准备将那盘牡丹鸡片拉过来,却感觉对面正有一股力量在与我对衡。
“青衣。”
软绵绵地声音再响起,抬眼看到东宝满眼恳求看着我。
我没好气道:“怎么啊,你又不吃这,拉着它不放到底是想干嘛?”
“青衣。”
转瞬,眼含泪花,可怜兮兮看着我,手上的力道却是越发大了。
我送他一记白眼,“你刚才不是答应师父了吗?日后不再食荤食,为什么现在还要跟我抢?”
见我一筷子叉入碗中夹走一大块鸡肉,小胖子咽咽口水,噘起小嘴,有些心虚道:“日后不食荤,是有师父在时。师父不在这里,东宝还是可以吃的。”
猛地站起身,双手将食盘环在胸前,低声恳求道:“青衣,不要告诉师父好不好呀?”
嘟着小嘴,一脸可怜样。
“好吧,好吧!”
我无所谓甩甩手,一人吃饭无聊之极,有他作伴其实也是不错。
还未踏进‘洛香院’,迎面就飘来一阵梨花的清香。
瑶山不似人间,若是在人间,此时,怕是早已过了花开之节。而这里却依旧是花絮含香,飘飘洒酒,漫天飞舞的雪白,迷乱人眼。
突然,东宝从院门外冲了进来,端起石桌上的茶水就要饮进,见他这样,我不免有些担心,疾步冲上前去,一把将他手中的茶水打翻在地。
“青衣。”又是一脸泪汪汪的模样看着我。
五年了,看到他这个样子,我就知道,他又在觉得我讨厌他了。
“这茶水放久了,喝了会坏肚子的。”
那种感觉,我深有体会。
小胖子一脸惊讶,目光里浮出喜悦,跳起身来叫喊道:“青衣,你就在关心我哦,东宝好开心啊!”
十足小孩子向娘撒娇的模样,我有些恶寒,更多的却是震惊,曾经那个心中唯有自己的青衣,如今,既然也会变地像那些人一样,会去关心他人了。
看着枝头上的梨花一朵一朵的掉下,又一朵一朵的长出再盛开。我的心里突然变得有些悲哀,枝头上的梨花,它会越来越美丽,越来越娇艳。
而我呢,我……我又会变的如何?
我只是个普通的凡人,不久我便会慢慢老去,而后再慢慢地死去。从此,这世间不会再有任何人会记得我,师父他也会慢慢地将我忘记的一干二净。
师父是仙人,有无止境的生命,不管时光如何变迁,他的容颜都不会有任何的变化,以后,他还会去别的女子为徒弟。
我没有勇气再往下想去,这里是仙界,本不是我应该呆的地方。可是这里又有师父,有东宝,这里便是我的家。
凡间花开不过数日,弹指间,便落土化为泥,再美的东西也抵不过时光的消磨,身处在这个永无季节变化的花园里,我的人生还不如这一树梨花来的坚强。
我是否应该离开,回到那本应该属于我的世界中去,又或者说应该回到那堆乞丐群中去,那里才是属于我应该呆的地方。
“青衣。”
师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转过身面带微笑看向他,依旧是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的模样,额前几缕碎发将他额前神印给遮住了,那纤长浓密的睫毛在阳光的照射下,眼角下印现出一半弧形的阴影,一张宛如天神的脸,却是毫无温度,眸子里依如初遇时那般,漆黑一片没有一丝情绪,薄唇微张,欲言又止。
我冲上前抱着他的胳膊,娇声道:“师父,你来了。”
他唇角轻启半晌才道:“今晚来竹楼。”“新回。忆论。坛”
“好的,师父。”他竟然会亲自来提醒我去竹楼学习,这让我很欣喜。
见他转身要走,我忍不住叫住了他。
“什么事?”他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看我。
声音依如往昔般淡漠,可是我不介意,
“师父,你……你能不能交我仙术?”问出这句话后,我突然变的很紧张,心里没有多大的把握,他会同意。
终于,他还是回过头来看向我,目光里一片漆黑。
梨花落下,从他的发丝上轻轻扫过,一点一白,青丝缕缕与那翩翩起舞的花瓣,在风中缠缠绵绵缱绻之极。
我呆呆地站在原处,看着他向我走来,坐在那石凳之上,端起桌面上的茶杯,慢慢喝着,低垂的羽睫,遮住了那漆如夜色的眼眸。
第五章
本想告诉他,那桌面上的茶水已经三日未换了。但是,情急之下却忘记了,一心只想着去观察他此刻脸上的表情了。
他是这世间我见过最美的人了,骨子里透着一股让人望而生寒的清冷,这样的男子,该是怎样的女子才能走进他的内心啊!
“不行。”
声音很冷,带着一股迫人的气势。
说完这句话,师父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又低下。
“为……为什么不行,我也是你的徒弟,为什么东宝可以,我却不行。”
我目光紧紧盯着他,看着他一杯一杯不停地喝着,待壶中茶水饮尽,才将手中茶杯放下,复而看向我。
“你与东宝不同。”说完这句话,目光冰冷与我对视,这是他第一次直视我。
‘不同’会有什么不同,我想不通。
良久,他起身直接往院外走去,而不是如往常那般走进‘落尘轩’。
“有什么不同,就因为我只是凡人吗?师父我……我……也想学仙术保护自己。”
他脚步停下,背对着我沉声道:“在瑶山,任何人任何妖甚至于任何仙都不会欺负你,学那仙术于你又有何用?”
“可是,那只是在瑶山,师父能够向青儿保证,这一世这一生,都不会离开青儿,永远保护着青儿吗?如果师父你能保证,青儿从今以后再也不会向师父提这学仙的要求了。”
如果,如果能一直呆在他的身旁。
我目光紧锁他的身影,渴望着他能回过头来看我一眼,给我一个肯定的回答。
他终是回过头来看向我了,目光里闪过一丝不解转瞬消逝,却还是道:“不能。”
呵呵……我心中苦笑,想问他为什么,却没有勇气问出口。也许,我的存在对他而言,什么也不是。
他背影走的是那样的决绝。可悲,不管是在人间还是在这里,能在乎我的人,只有我自己了。
晚上,依旧是东宝送我去‘翠竹楼’,矮矮的个子,胖嘟嘟的脸蛋,没有了初来时的厌恶,只觉得看在眼里越发可爱。
“青衣,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还在因为下午的事情而生气呀?”
突然问这么一句,我真有些接不上,淡淡道:“什么事?”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乌溜溜地眼睛紧盯着我,道:“师父不肯教你仙术的事啊?”
“你……”我很惊讶,瞬间,无言以对。
不知道,他又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又或者说,我与师父对话的时候,他就躲在不远处听着,只是,没有进来让我感到难堪而已。
“没有。”我否认道。
那件事不足以令我生气,之所以选择沉默,是因为真的已是无话可说。
“真的没有吗?”
小胖子不肯放弃,似乎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趋势。
受不了他那种目光,我有些不耐烦将他往回推去,再这样被他问下去,我怕,自己会在这里大声喊出,是因为师父他的淡漠,是因为师父他对我的无视。
如若,这些话让竹楼之内的人听到了,我想,这辈子我都没有脸再见他了。
这些年来,我活的那么卑微,那么小心,就是因为怕有一日,他会厌恶我,将我送回人间,送回从前那种日子里。
如若,师父平日里能如东宝一般,给我一个笑容也好,至少让我知道,他还是在乎我的。
可是,五年了,已经五年了,他对我,除了淡漠就是冰冷,寡淡的疏离,不冷不热的关心,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我只想的是一个真正来关心我,疼惜我的人。
小胖子瘪着嘴,转身踏上晃悠悠的竹板桥,脚步缓慢还一步一回头地往回看,似有些不放心。
“走吧!”我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放心。
转身走到门前,心里却有些犹豫不决了,抬起手来又放下,放下了又抬起,刚触上竹门又迟疑地将手收回,几番纠结,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将门推了开。
“吱呀。”
夜色寂静,响起这一声刺耳的开门声。
我将门框使劲拉紧,怕得这一阵响声,惊吓到桌前静读的他。
烛光点点将楼内洒下一地星辉,师父一身白衣端坐于桌前,浑身散发着一股沁入骨髓的冷冽气息,
青丝未束,很长很长的头发,如月下长河的水,蜿蜒向四周流淌。额前的碎发,被夜风轻轻吹动,凤眼微翕,长睫微动。
“师……师父。”
我颤颤微微叫了一声,站在门边不敢迈进。
“嗯。”
他只是随口轻轻应了声。
凉风习习,竹楼内安静的有些吓人,在那一声应答后,师父好像忘记了我的存在,眸光紧盯着书面,继续沉溺于书中。
刚才,那声回应,仿佛,不是从他口中发出来一样。
没得到他的允许,我不敢贸然进去,只得站在门旁,呆呆看着他。
良久,久的我都快要就这样站着睡着了。
师父的声音又再响起,“既然来了,怎么不知说一声,站在那里干什么?”
第五章
我猛然从酣睡中惊醒过来,身体不稳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了,吓的伸出双手紧抓住门边,才算稳住身子,连忙躬身向他行礼,“师父,青儿不会再有下次了。”吸吸鼻子,夜风吹久了,头好像也有些发晕了。
他转过头来看向这边,将手中书本合上:“门外风大,快些过来。”
“哦。”
我喜上心头,“师父。”甜甜唤他一声,立身站在桌子的一侧。
他微微点头,起身又从身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放在桌面上,看向我道:“坐下吧!”
我在对面端正坐着,目光紧盯着书面,看着师父修长的手指轻轻翻动书页,迎面一阵清淡檀香味充斥鼻间。
“这草药名唤什么?”
说完,指向书面上的墨画,纤长的手指在烛光下显得越发修长,指甲壳薄若透明。
我将头微微向前埋进,看向泛黄的书面,好熟悉的图案,心中纠结几番,终于咬唇吐出:“萱草。”
话毕,楼里一下子又变的很安静了,我心里紧张的不得了,虽然那药名早已经是烂记于心,但是此刻突然被他问起,却还是会有些不确定。
半晌,师父才微微颔首,抬起头来看着我,道:“是否还有在生为师的气?”
“没……没有,青衣没有生师父的气。”
耳畔是他似有若无的叹息,听着有些疲惫有些无奈。
我慌乱地摆手否定,担心他不会相信。
就算有,也只是在没有来竹楼之前。看到他,什么怒气一下子全都消散了。
被他目光直直看着,我忍不住面色发烫,两手僵直地叠放在身前,躲开他的眼神,低着头手指紧绞着衣袖,不敢看他的脸。
他是不是早已经看出来了,这样问……又是因为什么?
我是有气他的冷漠,气他的决绝,可是我却没有勇气去真正生他的气。
不学仙术就不学,只要能留在他的身边,其它的,我都不在乎。
跟他识字学医的日子已有五年,这世间大多草药我已识得,所能诊治之病,我也记得。可是,却不知道,何种药能够真正治愈我脸上的伤口,祛除掉这形如利爪的伤疤。
脸上这张面纱已经陪我五年了,未来的日子里,我真的好想能够摆脱它。希望,自己能够像一个普通的女子一样,即使,没有花容月貌,但至少,这张脸不会长的如此令人所憎。
我想能够站在师父的面前,能够与他目光相对,能够对他说出,那藏在我心间已有五年的爱慕之情。
离开之时,师父又如往日一样,从袖中拿出两粒药丸交给我,想到吃这药时长已经五年,而脸上伤口却只见愈合,却从未真正好过,我心中顿时涌出一股不甘的情绪。
“师父,这个药能治好青儿脸上的伤吗?”
他翻书的手指停下,抬起头来眸中闪过一丝惊讶,而后又恢复平静,淡淡道:“这样不是很好吗,为什么一定要把脸上的伤治好?”
听入耳中,犹如芒刺。
我冷冷笑着,反问道:“呵呵呵……为什么一定要把脸上的伤治好?”
也许作为仙人的他,并不了解,像我这么普通的凡人,还会有那可悲的自尊心。
“既然不能治好,那您每日让我吃这些药,又是为什么?不想救就不要救,为什么还要假装好心,给我些假药,让我这五年来,还一直傻傻地抱着期望,以为自己的脸真的可以好起来。”
他听了,眸光里充满了诧异。也对,这是我五年来,第一次这样与他说话。
“青衣,你的脸……”
没等他说完,我抢言道:“怎么了,难道您现在又想告诉我,我的脸您又能治好了。师父,您又不欠青衣的什么,既然不想,又何必勉强自己,又何必给我希望呢?”
说着说着,已是泪流满面。
“不是你想的那样,青衣。”师父似有些焦急,从竹椅上站起,起步向我走来。
我连忙后退几步,离他远些,嘴里却依旧说着,“您是仙人,所以您不懂,青衣这些年活的有多累。这一生,我只道师父是青儿此生最重要的人,却不料,还是被师父给欺骗了。”想着凄凉一笑,“呵呵……这药既然不能治好我的脸,想来,青衣以后再也不会吃它。”
当着他的面,气不过将手中药丸朝窗外狠狠扔出,不去理会他眼眸底深藏的黯淡。
我就是个傻子,一个十足的大傻子。
从五年前,他第一次将药丸递到我手中时,我就不应该相信他。
还愚蠢地,每日都在期盼着,脸上的伤能够有起来的那一日。
“青衣,我……。”
“我不听,我不听……”,我脚步慌乱倒退数步蹲坐在地面,用手指紧堵着耳里,不想听他的声音,不想听到。
感觉到他向这边走了过来,我快速站起,不去理会,他在身后诧异的眼神,疾步冲跑出竹楼。
为什么,为什么你也要骗我?
突然之间觉得自己有些可悲,可悲的令人笑话。
第五章
夜里,风吹的纸窗呼呼作响,夜似漫长的永无尽头,漫长的似乎永远都看不到天亮了。我躺在床上泪如雨下,好久都没有睡着,只觉得皮肤被眼泪刺的生疼。
这一晚我睡的很晚,第二日醒来之时,天色已经是大亮了,起来照镜子时,被自己吓的半死,本已经是面目全非的脸,如今,就连这双眼睛也哭成核桃了。
“青衣,怎么还没有起床啊?”门外又再响起了东宝稚嫩的声音。
“哦,快好了。”
面纱今日是不能戴了,从床下木柜里翻出那破旧的木箱,将那缝有白纱的斗笠拿出戴上,才慢悠悠走去,将门打开。
“今天怎么那么晚才来叫我啊,你平日里不是很早么?”
小胖子手中端着食盘,绕开我走了进去,踮起脚将食盘放到了桌面上,回过头来,奶声奶气道:“师父命我午时过后再来叫你,所以今天来的有些迟。”
不提师父还好,他这一说,昨日晚上的事,又浮现在了我的脑海中,骗我吃了五年的无用之药,口口声声说能治好我脸,害我白白抱了五年的期盼,想起来我就一肚子的怒火。
“师父,他今日出远门了,他去……”
“你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我不想知道他去哪里了。”
冲上前,将桌上食盘打翻在地。
东宝眼中满是惊讶,难以置信看向我:“青衣?”
我有些不耐烦,一把将他衣领提起,人往外推去,“走走走,没事就快点走,别在这里碍眼,我想休息了。”
小胖子挣扎着,扭过头不解道:“你不是刚刚才睡醒么,现在又要睡啊!”
“是,我又想睡了。”我特不耐烦朝他吼了一句,吓的他面色发白,一股溜变成狐狸模样滚了出去。
他一离开,我立马将门紧紧关上。目光转向地面卑微地躺在角落里的两粒药丸,蹲下身将它从地上捡起,紧握在手中,五年了,这药我恨透了,转身将它丢出窗外。
这药我不会再吃了,再也不会了。
自那一日过后,有好几天我都没有见到师父了。起初,存于心中的那几份怒气,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悄悄中消散了。更多的是期盼,期盼着那一袭白影能再度出现在我的眼前,即使只是远远地看着他,那也很好。
想起,那日,只因一时气恼,而对他说出那样的话,现在想来心中却满是悔恨。
我无法原谅自己,那日竟对他那样的无礼。
说什么从此不再相信他,说什么不要再去在乎他,说什么再也不想见到他。其实,这些我根本就做不到。
我知道,那些话,是我自己在欺骗自己。
因为心里明白,像师父这样高不可攀的神仙是得不到的,我只能逼着自己不去在乎。
只是,不知道那样做到底是惩罚他,还是在惩罚我自己。
下午,我在梨树下等了很久,待天色黑尽时,都没有看到师父回来院落。我不愿去相信东宝所说的,师父他是出远门了。在我心里,师父出远门,不是去开仙友大会,便就是去碧海神君那儿去见紫儿姑娘了。
紫儿姑娘,那个与师父站于梨树下笑语嫣然的女子,所以我宁愿选择不相信。
手里拿着师父给的‘乾坤镜’,一个人在竹林里走着。不管,师父此时在不在‘翠竹楼’,我都要去那里看一看。
幸许,幸许他已经在那里等了我许久了。现在,说不准还开始生我的气了。
竹楼对面,平日夜里银星点点的湖面,此刻,不见任何光点。
他……他并没有来,一时之间,心中失落万千。
我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踏过竹板桥走了过去。楼门未锁,轻轻一推便自己开了,屋子里面漆黑一片,耳旁风啸啸而过,声如鬼魅,可是,这又算得了什么。
走进屋内,将桌面上的油灯点燃,我静静地端坐在一旁,就像平日里,师父在这里一样。
我坐在那里等了很久,身上的薄衫被风吹的鼓起。夜愈浓,睡意渐渐袭来,不知不觉,伏在桌面睡着了。
“青衣。”
仿佛中,像是听到了师父的声音。是在做梦吧!还是我出现了幻听。
“青衣。”
又是一声呼唤。
我趴在桌面上笑着,做梦的感觉真好!
可是,脸上却突然一阵奇痒,那可恶的面纱不知何时,竟被夜风吹起粘到了伤口上,脸一下子变的奇痒无比。我努力忍着,想要再听听师父的声音,夜却又变得那般沉寂,耳旁只剩下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罢了,我自嘲一笑,也许,有些东西,并不是苦苦奢求就一定能够得到的。手抬起刚触到面纱,手腕便被一只冰凉的手给紧紧握住了。好冰好凉,触到感觉像是碰到了寒冰一样,我忍不住一个寒颤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师……师父。”见到他,我突然有些慌乱,紧张地想要站起身来,却忘记了自己手腕正被他紧握着,一脚踩上裙角,猛地身体向前倾倒,倒入一个充满檀香的怀抱中。
第五章
师父原本抓着我手腕的手,不知何时已经转到了我的腰身,隔着薄衣可以感觉到他手心里冰冰凉凉的温度。
头顶上传来他略哑的声音,“怎么这么不小心!”
语气虽冷,却含有一丝焦急,我抬起头来看到他墨眉微蹙,似乎有些不悦,又忍不住鼻子有些发酸,语调不自觉放慢,“夜风吹久了,腿有些发麻站不稳。”
师父的手又从我腰间移至背后,隔着薄薄的衣料,能够感觉到他的手在我身后游走的路线,我的耳朵又不开始争气发热了,脑袋里面一阵轰轰隆隆,那颗躁动的心越发难以平静。
师父眉头微皱了一下,吓的我赶紧将心思收回,目光转至他的天颜。
今日的他看着往日似乎有所不同,身上的白衣微有褶皱,发上玉冠亦不知去了何处,只是插了根素钗在发上,鬓角两旁的发丝也落于颈旁,恣意地在舞动。
面色看着有些苍白,唇上也没有一丝血丝,像是生病了一样,看着好像很虚弱。
我心里很担心,焦急道:“师父,你怎么了?”
刚问完,耳畔传来师父的声音,“不要分神,认真些。”声音略有些嘶哑。
“哦!”
我努力静下心下,不去多想。
那一只紧贴于背后的手慢慢游离,我感觉到有一股热量正从他掌心传来,身体一下子变的有些发热。
“慢慢站起来。”
“哦!”
背后的手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再回首,师父已经端坐在书桌对面了。
我端起一杯清茶,慢慢走近递向他,师父凤眼微抬,看了我一眼,将茶接过一饮而进后将杯子放置在桌面,伸手从怀中掏出几粒药丸递向我。
“这……”我有些疑惑,抬起头来看着他。
不是已经说的很清楚的么,怎么还是要给我这些药。难道在他的眼里,我当真就是个傻子,那么好骗么?
刚刚还在雀跃的心情,一下子跌落到了谷底,我转过头不去看他。
“青衣。”他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假装没有听到,继续埋着头,不去理他。不是我狠心,是他对我太残忍了,总是想把我当猴耍。
他自语道:“这药与之前给你的并不相同,青衣你把它吃了,脸上的伤就会好起来了。”
会好起来?可惜,这次听到,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这句话我听过无数回了,每次吃药我都会问他,会好么?他总会躲开我的目光看向别处。那时,我只道,是他不喜欢我盯着他看,现在想来,才晓,原来是在故意躲避着我。
这五年来,我一直都很相信他,可是,现在还能继续相信么?我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说服自己再去相信他,但心里又担心,会不会因此而伤害到了他。
终于,还是抬起头来看向他,缓缓摇了摇头,道:“青衣不想再吃这个了。”
“青衣。”
他声音里似乎有些无可奈何,轻声叹道:“你……不再相信师父了吗?”深邃的眼眸染上一抹黯淡,像是在自嘲一般。
“不,不是。青儿相信师父。”
我躲开他的目光,不敢去与他对视,仿佛下一秒,我就会被他看穿。”
他点了点头,手握成拳放于嘴旁,轻轻咳了几声,入了我的耳中,却是那样的撕心裂肺。几声重咳,师父的身子看着仿佛快要倒下,我的心急到嗓子眼,冲上前慌忙将他的手臂扶住。
“师父,你怎么了?”
他的脸色很苍白,鼻前呼吸也有些不稳,平日里看着略显清瘦的身子,此刻看着越发显得单薄。
胳膊在微微颤动,像是在忍受着某种剧烈的疼痛,额前的碎发早已被汗水浸湿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帮不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难受,却无能为力。
他眼神微微躲闪,像是有事瞒着我一样,这让我不安,很不放心。
“没事,为师没事。”
他缓缓将手臂抽回,轻轻咳了几声,垂下的睫羽微微抬起,“青衣。”
猛然,伸手抓住了我的手,冰凉的手指,凉的颤心。这是五年来,他第一次主动碰我的手,这让我有些慌乱,“师父,你到底怎么了?”
会是因为我的原故,会是因为我而弄成这样的吗?我在心中问自己。
如果是,我希望能将他身上所有的伤痛都转移到我的身上来。那样,即便是死了,我也会很开心。
他微微摇了摇头,紧接着将紧握的手松了开,眼底闪过一丝苦痛,“原谅师父,这五年来给你的药,未曾将你脸上的伤真正治好。可是,青衣你要明白,师父会这样做都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听到耳里不免觉得可笑。我只觉得那是谎言,不懂得,会有什么原因,能让他这种高不可攀的神仙做到欺骗。
我撇开头,忽略掉,他满是伤痛的眼眸,冷言讽刺道:“师父说这样做都是为了徒儿好,那您能告诉我,这一骗就是五年,对青衣而言,好又在哪里?是您一直给予我希望,让我相信这世间还是有人可以相信,还是有人在乎我。可是,为什么您又会变的那样的残忍,将我所有的希望,瞬间捏的粉碎。”
“青衣,你恨师父?”声音里微微有些颤动。
恨,我能恨他么?
空气中,仿佛有一丝淡淡的涩味,冲进鼻子里,呛的我直想流泪。
也许,他从未察觉到,五年前那个被他从泪城带回的小女孩,现在已经长大了,成为大姑娘了,开始有心事了。
我喜欢他,一种不同于徒弟对师父的喜欢,而是,女人对男人的爱慕。
“没有,我不恨,你是我的师父,青衣怎么可能会恨你。”
“青儿,为师……”他微微叹息,将手中药丸又递向我,“再相信师父一次吧!”
就这样一句话,已让我泪如雨下。相信他,即便,心中再怎么埋怨他欺骗了我。可是,面对此刻的师父,我不忍心再说一句不经大脑言辞过重的话,我怕,我怕我会在无意中伤害到他。
我接过药丸,当着他的面放入怀中,仰起头扯起嘴角对他微微一笑。
他唇角微微抿起,犹如白莲般的微笑,在晨曦中含露盛开,薄雾遮住了溢满伤痛的眼眸。
“青衣,你要答应为师,等到脸上的伤好了,你也要记住,不要将脸上的面纱给摘下了,好吗?”
“为什么,既然脸上的伤都好了,为什么我还要戴面纱?”我嚼着嘴有此不悦道:
他这样说,真的让我很不解。我不明白他到底是在说些什么。
“答应为师,不要让任何人看到你的脸。”
“可是,青儿想让大家看到自己的脸。”
“不行。”他突然变地很激动,踱步上前来,双手紧握住了我的手臂,眸中浮出一抹怒气,“不能让他们看到你的脸,不能让任何人看到你的脸。”
这又是什么原因了,我不明白了,疑惑看着他,“不能让任何人看到。”
他微微点了点头,手上力道愈重,我感觉胳膊都快被他给捏断了。
这‘任何人’其中也包括他吗?我想问,但却又不敢问出口,只得对他点头,表示答应。
我将房门紧闭,从怀中将药丸掏出来细细看了看,也并没有发现,它与往日我所吃的药丸有什么不同啊!
但是,想起师父所说的,‘再相信他一次’,心也随之猛然一颤。
怎么能不相信,谁让我喜欢他,对于他所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没有抵抗能力。
既然,他说可以治好,那我就再相信他一次吧!
我走到桌前倒了杯热茶将药服下,才刚入口便感觉有些不一样,与以往所吃的相比,味道微微有些苦涩。
自此,我又多了一个习惯,那就是,每日清晨早起之后,都会跑到梳妆台前照镜子,想看看脸上的伤口,是否真的有好起来,伤口好了之后呢,会不会留下疤痕什么的。
大概,半月之后,终于,一日清晨当我再次将脸上面纱揭下来时,镜中所映现出的面容让我微微失神。脸上的浓疮已经消失不见,也并没留下一丝伤疤,新生出的皮肤,粉嫩白晳,肤如白雪,仿佛吹弹可破。
这也让左脸上的那株漫珠沙华显得越发诡异骇人了,阳光下它变地越发鲜红刺眼,像是血迹染上去的一般。
虽然,它并没有跟着伤疤一起消失。但是,我的心情却是特别的好。
妖精,狐媚子,就是因为它了吧!
推开门,一阵花香扑入鼻中,入眼帘卷梨花漫天飞舞。师父一人静静伫立在梨花树下,任凭微风吹乱他的发丝,将那白衫舞动。
我心中欣喜,依靠在门旁轻声唤道:“师父。”
拾起裙角,穿过那淋淋花雨,向着他的方向奔跑过去。那一袭白衣在树下显得是那般单薄,隔远看着,更是那般孤单。
我伸手从身后抱住了他的腰身,感觉到他身体微微一颤。可是,我没有功夫去在乎,埋首在他背间,透着那薄薄衣料,一股檀香传入鼻中,真的很好闻。
他松开我紧环在他腰间的手,转过身来,目光怔怔看着我的脸,抬起手,拔开我额前的碎发。
目光相对,我忍不住面色发烫。
“青衣。”
他的声音很轻,对我而言,那带着一丝蛊惑。
我避开他炙热的眼神,低声应了声。
感觉到他的手指划过我眉前,划过我的唇,心跳越发不规则。
“为什么今日没有戴面纱?
“戴面纱?”
我抬首疑问道,没有想到师父他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入耳,心一下子跌落到了谷底。
我以为他不会像别人一样,在乎我脸上有这妖枝,可是,为什么?
隐隐看到他眸中飘浮着一比怒意,他将手收回,转过声厉声道:“青衣,你可还记得半月之前,你可曾答应过为师,不会让任何人看到你的脸。可是,为何今日还要将脸上的面纱摘下?”
原来,他是因为这件事而生气了,可是,只因一次没有戴面纱,就能使我清冷淡漠的师父而生气么?
我不知道,会有什么其他原因,还是因为我这左脸上的妖枝太过吓人了。
我咬着唇,看着他道:“为什么不能让任何人看到,那个任何人也包括师父你是不是?难道,师父你也认为青儿是妖精是狐媚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