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的洗礼使空气变得沁人心脾，连人也变成了新的。吕延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腿脚，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豆蔻还没有回来。

他来到树林外，望着赤红的朝阳，心中有一丝不安。

“放心吧，圣女不会撇下你不管的。”白毛来到他的身后。

“我知道。”

阳光也照着白毛，却没有影子，“其实，你应该主动离开，何必赖在她身边呢。”

吕延的手握住了剑柄，“快了，到了永夜我的任务就完成了。”

“其实你现在就没什么用了。你说，你还能帮上她什么？”

吕延拔出了小剑，“宁缺在临走之前教给我一种方法，能伤到你的身体，要不要试一试？”

“哼哼，就凭你，我一个手指头就能杀了你。”

吕延回身，小剑指向白毛，蓄势待发。

“可惜你是个瞎子，我赢了也是胜之不武，暂且饶了你。”

豆蔻回来了，白毛立刻闭嘴。

虽然看不见，但吕延能感觉到，这个豆蔻不是昨晚的豆蔻。

“走吧。”豆蔻的声音冷的像早晨的空气。

穿过白雪皑皑的群山，陡然就进入深陷的盆地，盆地太陡太深，又太靠近极北，太阳无论如何行走都照不到盆地的底部，所以永夜永远是一片黑暗。

“需要你的时候到了。”豆蔻说道。

“需要我？”吕延没想到。

“永夜的黑与别处不同，不仅仅是光线的黑暗，还有势的黑暗，而且鬼魅横行，在这种地方你比我有优势。”

“明白了，你母亲让我陪着你，其实是因为这里。”

“我想是吧。”

“哼，”白毛突然笑了，“就因为这个，那大可不必，我生在永夜长在永夜，这里就是我的家。”

豆蔻感到意外，“所言不虚？”

“不虚，当然不虚。在这里没有比我更好使的了，更不用提这个瞎子了。圣女，你遇到我就是冥冥注定。”

“出发。”

向下进入黑暗，豆蔻左肩的那团火又亮起，驱散了些许黑暗，但是火引起了浓浓的黑烟，遮蔽着她们的脸。“什么东西？”

“是鬼尘埃。”

白毛果然没有撒谎，他就像老鼠回到了自己的洞里，只要他的鼻子耸一耸，便清楚了前进的方向。

“前面是黑冰了，一定要小心。”白毛很谨慎，然后他又笑了，指着吕延道：“把你的剑给我。”

“干什么？”

“废话，当然是开路用。”

“给他。”豆蔻说道。

每走一步，白毛都用剑在脚下劈砍着，黑色的冰屑飞扬，冰面上被砍出了纹路，他的脚再踏上去。“好剑！”白毛不断地赞赏着，“这种黑冰是有魔力的，一旦滑倒，就会把你送到不归路。”又过了许久，“真是好剑，用的这么久了还没有磨损！”

没有了小剑，吕延觉得像断了一只手，他脸色铁青。

“主人，再往前就是光之结界了。不冻泉就在里面。”

“光之结界，那为什么看不见光。”

“这就是结界的妙处，光都被包在里面，进去是一片光明，在外面看就是一片黑暗。”

豆蔻向前迈出了一步，情不自禁的一声赞许。

谁能想到永夜竟是鸟语花香之地，翩翩飞舞的鸟和昆虫，身上都泛着荧光，野兽都是悠闲地漫步着。这里的生灵太过繁盛多彩，簇拥在并不广阔的空间里，本应是喧闹的，可是这里又是如此宁静。

最明亮的地方是一片静谧的小湖。红背白腹的鱼从一片荷叶下游到另一片荷叶下，见到豆蔻后便停了下来，摇头摆尾地献媚，偏偏一只青蛙又来凑热闹，在荷叶上聒噪。

“这是不冻泉，是这里的生命之源。”

湖边有一棵蓝雾树，舒朗的树干，枝叶蓝的像雾一样，从蓝雾里飞进飞出的鸟和虫子都幸福地歌唱着，能以树为家是最光荣的。

豆蔻站在湖边，她的眼睛倒映着湖水的粼光，“这个地方我来过，它原来不在这儿，是谁动了它？”她开始思索，时而皱紧了眉头，“我知道该怎么做，不要干扰我。”她的脸最终坚毅了起来，“我所做的要比你们想的更进一步！”然后回头对吕延说道，“进入湖中沐浴，你的眼睛会复明。”

吕延走入了水中，让人舒适的温度，可是他在颤抖，因为太紧张，不敢相信这水能使他的眼睛复明。他把头浸入水中，一会儿过后一个气泡浮了上来。

“不要闭气。自由换气的好处更大。”

原本已经长死的眼皮有了溶解的迹象，那两条已经消失了的线又开始出现了，还需要一段时间，或许他的眼睛真的能睁开。

他脸上的伤疤不见了，体内的几处暗伤也痊愈，心肺的那道旧伤也缓解了许多，伤口在缩小，不过最终没能愈合。

“这不冻泉水可增加二十年寿元，虽然不多，却是救了他的命，圣女对他恩重如山。”

“二十年，足够逆天了。”

吕延的眼睛睁开了，他先在水中适应了一阵儿，看着游来游去的鱼和摇曳的水草，然后才慢慢浮出水面。

然后他就看见了豆蔻，顿时呆若木鸡。

他知道豆蔻很美，但是当他亲眼所见之时，还是被彻底震惊了。这一刻，他仿佛被九天雷劫击中，身体飞灰湮灭，只剩下一丝意识沉迷在豆蔻的美貌里，这时哪怕山崩地裂他也听不见，哪怕刀砍斧凿他也不知疼。

豆蔻站在树下，美丽的树冠是她的伞。如果眼前是一幅画，画师定然是先画好了她，再添上那些背景。在这个世界里，一定是豆蔻先站在这里，站了一万年，等待旁边的树、附近的湖一一出现，为了她而出现。那皮肤的白色，既不是玉的白、瓷的白，也不是胭脂的白、雪的白，甚至不像是白色，倒像是画中的留白，勾出你心中的颜色。

吕延终于清醒了，讷讷地说道：“原来，母亲说的是对的，天下只有一个美女。”

豆蔻只对他说了三个字，“你走吧。”

不幸，紧跟着幸福；离别，紧跟着相见。这就是人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