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搁以前只要叶窈窕在场，林红多少是要顾忌一点。以前叶窈窕心气高人孤拐，姑娘家脸皮薄还怕丢人，每次只要林红拍手边骂边唱，叶窈窕听见都能几天不踩林红。

但是现在，闺女分明用一种“我妈很厉害”的眼神看她，林红就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她总觉得自家嘴唇挡不住舌头唾沫星子全都要出来，人也是飘飘然得恨不能拍扁几个毕玉丫这样的讨厌鬼才好不辜负闺女的夸赞。

叶支书头打后脑勺那是“嗡嗡”直叫。龟孙地！不怪人人都说林红是悍妇，这骂人不喘气打人不松手还真让人心发憷。他算是看出来了，只要有老二家的在，事就会办得一塌糊涂。

老二呢！

叶支书烦躁地抹着耳朵，一摸又想起来还在叶京哪小子手里呢！叶建民不由烦躁起来：这老二家个个不省心，这个老二死哪儿去了，不就是让他分个扒河工，他就这么磨磨蹭蹭磨洋工。

“大哥，你叫我？”

说老二老二到，叶建民立刻转头：“你看看你这一家子。”

叶建国没话茬儿，他只看了一眼林红就吼：“在这儿挺尸哩，灶台上熬的那啥，我闻着味道不错。你怎么扔了一锅饭跑过来了？”

叶京立刻递了大前门给叶建国：“爸，那是妹妹熬的腊八粥。就腊八蒜还有芥菜古，还就好吃咧。”

叶建国不论在外头还是搁家里就喜欢冷一张脸，你根本就看不清他到底是生气还是高兴。这会儿他还是面无表情：“哪里来的芥菜古？窈窕弄的？先回去吃，留点给我。”

“老二！”

叶支书都要气笑了，这个老二，他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人城里来的毕售货员都被他家女人打半死了，就这么一句让林红家去？

“哦，对，”

叶建国冲叶支书点点头：“窈窕，给你奶你大爷也送点去，让他们都尝尝你手艺。”

“老二！”

叶支书怕叶建国装痴装霉真让林红他们回去了，留下这一摊烂事让他焦头烂额。

“我忘说了，妈在我家。窈窕你奶不用送就在家里吃，你快去，你奶来了。”

说着又用脚轻踹了林红一下：“还不快点回去拾掇拾掇。”

林红伸手在叶建国的脚上就手一拍，毫不示弱：“老叶家没一个好人。”

走到门口还冲着树底下站着的叶宸努努嘴：“除了咱窈窕，姓叶的就没一个好人。”

叶寒不答应：“妈，还有我们兄弟几个呢。”

“快点回去，一个个都出来，只怕锅里的腊八粥都要熬干了！”

林红顺手在叶寒的后背上拍一下，还同叶窈窕抱怨：“人孩子吃饭长膘，恁哥吃饭尽长个儿了，人高马大的拍都不好拍。”

叶寒立刻弯腰：“来，妈，您怎么顺手怎么来。”

叶窈窕“噗嗤”一笑，被扰乱的好心情立刻就又回来了。她也顺手拍一下叶寒：“妈，我帮你，哥长这么高气你呢。”

林红“哈哈”大笑，只觉得从前那个蛮横不讲理的叶窈窕又回来了，心里高兴得就连踩着一个水汪溅了一身泥也不觉得没放心里。

等到了家门口，远远的就看见叶老太正踱着小脚像是要来迎她们。叶窈窕心下一动，快走几步迎上前喊一声：“奶”顺手就把叶老太那双枯瘦干瘪布满皱纹还冷冰冰的手握了起来。

“我一个老婆子的手怕什么冷，你姑娘家细皮嫩肉的别被奶给摩疼了。”

叶老太反手握住叶窈窕：“怎么样，没受人罪吧。”

叶窈窕一愣，她是真没想到叶老太第一句话不是问她们得罪公社里的人没有；也不是替叶大伯开脱，说叶大伯也不是故意的这类话，而是一门心思就只为她考虑了。

“奶，有你和我妈给我撑腰呐。再说你孙女也不是受气包，没人敢给咱罪受！”

叶老太这才高兴了，拉着叶窈窕的手就这么絮絮叨叨说到家门口也不肯松开。

叶京拿眼瞅着这一幕，他从前一看就觉得腻歪觉得烦，可现在居然感觉有点温馨又有点舒服。叶京嘴角不自觉上翘，说出来的话却格外欠揍：“奶你刚才还说老胳膊老粗手把我妹的手都给拉疼了，怎么现在还握着不肯放了咧。”

叶老太白了他一眼，却还是放开叶窈窕的手：“咱也尝尝窈窕的手艺，咱窈越来越能干了，往后能说上好样的小大哥。”

小大哥小大姐是甜水村对姑娘小伙的俗称。叶窈窕也不忸怩，盛了满满一碗腊八粥还给加了一勺红糖端到叶老太跟前，大大方方地说道：“奶你给参谋着，丑的矮的我不要。”

一脚跨进门的叶宸脚下一个踉跄，他抬头看人时忙收住笑，一脸意味深长地看向那道俏丽的身影。

小村姑，这还不是欲擒故纵？也幸好自己是得道的高僧，不然准中了小狐狸的奸计。

叶窈窕听见动静抬头看时，正好对上叶宸那双写满了“我懂你的心思”的大眼睛，不由一愣。

叶宸“嘿嘿”一声冲他宽容一笑，他并不怕叶窈窕对他有企图，反正他这辈子都不会跟谁结婚，所以也不怕叶窈窕对他耍手段。

叶宸反而庆幸，他还可以利用这一点把小村姑带走。小村姑这么好看还不安分，弄不好真成了甜水村乃至整个红旗公社的祸水。到时候岂不对叶寒影响不好？

诶，自己对弟兄那是没的说，就连弟兄的家庭矛盾都给想到了。虽然这么想有些不妥当，可是叶宸心里就是有这么一股舍身取义舍我其谁的雄壮感，还有一丝丝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窃喜。

窃喜什么？我为国家选栋梁这是一件严肃事儿。

“咳咳，”

叶宸眼看叶窈窕端起放下的碗，又要往腊八粥里头加糖，忙喊：“够了，够了。”

小村姑弄的这腊八粥，一阵一阵香扑鼻，真是挠人心肝抓人肺，就是他不喜欢吃糖这件事，小村姑怎么就不能留心打听打听？

“够了？”

叶窈窕一愣，转头就见逆光而来的叶宸头顶一圈漂亮的光圈儿，正虎视眈眈着她手里端的这碗腊八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