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这些人手头宽裕宸、穿衣打扮跟农村人不同，而是人家的这种气度。孙月梅一边在心里打量着叶窈窕，说话就更加客气了。

她跟叶窈窕商量：“这样，我一共给你六块钱，不要票，你看怎么样？”

不是孙月梅小气，舍不得布票。实在她家的布票都给小姑子霍霍了。她说完也觉得有些都不好意思：“要不下回给你补点儿？”

这话她说的其实有些没底气，自家小姑子在公社上班，本来就喜欢跟办公室里的人比吃穿，听说现在他们公才调了一新书记，据说人家还是从省城过来的，最最要紧的是：这个书记没有结婚。所以，小姑子这几天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天天不是百货大楼就是裁缝铺子。

要不然孙月梅怎么就能为儿子的一个书包犯愁呢。

这也是为什么她看到叶窈窕手里的手包就想买的缘故，她也是听小姑子说办公室的人买了一个手包，她找了很多地方也没有，孙月梅捉摸着给她买了也能消停点。

小姑子是孙月梅继母所出，这个继母对他们一家人还挺好，不管是钱上还是生活上一直挺照顾，孙月梅投桃报李，对个骄纵的小姑子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跟她计较了。

孙月梅心里想了这么多，其实也不过是十几秒的时间。叶窈窕见她面色尴尬，就笑着替她解围：“不用给布票，你这钱都多给了，跟给布票是一样的。”

说着还添一句：“其实我挺喜欢给钱的，要不下回你都给钱得了。”

叶窈窕依稀记得，这些票证在不久的将来就会成为历史被淘汰。她预备选些好点的全国粮票收藏，当然她也不知道哪种比较好，只想着等多年以后自己要是过得好了，这些粮票留作纪念；要是过得一般，还能当成钱换出去。

林红是不知道自家闺女还有这么个想法，要是知道了，肯定哭笑不得。闺女这才多大，就想这么多了。

叶窈窕说的是真心话，那是孙月梅却只以为她这是在安慰自己—毕竟这年头有哪一个不喜欢票的？有些票，钱都买不到，也因此她就越发不好意思起来。等一碗肉丝面、一碗大排面、一碗鳝鱼面、一碗阳春面端上来的时候，黎白就要过去付钱，却被孙月梅拦住：“不用，我请你们吃一顿。”

叶窈窕算了一下，一碗肉丝面是三毛钱，一碗鳝鱼面是两毛钱一碗大排面也是三毛钱，阳春面便宜点只要一毛钱，统共七毛钱。想了想，也就没有拒绝，只是在收钱的时候，少要了孙月梅一块钱，她笑着解释：“这个书包算是我送给你的，咱们只算几个手包的钱。”

毕竟现在虽然政策宽松，到底没有完全放开，孙月梅也不好过分跟叶窈窕争夺，只好带着七分满意、三分歉意地拉着叶窈窕的手说：“一定要早点来，我表姐就是百货大楼的，到时候我让她看看这些手包，能不能给她们领导看看到百货大楼带着卖。”

这可是好事儿，林红立刻笑握住孙月梅的手：“你这同志可真是人民的好公仆，到时候我们合作社要是真能往百货大楼送，我们给你送锦旗。”

“锦旗什么的就不用了，窈窕你这样式的书包，要是有给我弄几个，我还给你钱。”孙月梅冲叶窈窕眨了眨眼睛，显然是留有他用。

见叶窈窕很爽快就点头应下，孙月梅一张白胖的脸上先得越来越笑意盈盈。

“窈窕，你看看你这一路上，书包被人扒去了，衣服衣服也被人扒拉着看了好几回，我在一旁看着可害怕了。”一直睁大了眼睛看叶窈窕和林红说话的郭德秀，等他们说完了话就一刻不停地表达自己的惊叹。

叶窈窕就笑：“你担心什么？”

郭德秀夸张地把叶窈窕抱住：“我怕他们看好你了，到时候强抢民女这可怎么办？”

叶窈窕也跟着开玩笑：“这哪儿能呢，没看我们身边有个县太爷么？”

脸颊微红，耳根发热的黎白冷不丁被正想着的人提及，不由红着脸又佯作镇定地说：“咱可不是旧社会的县太爷，咱是为了人民两袖清风的人民公仆。”

说着，又艰难地吐出一句话：“当然了，肯定也是能为你们做主的。”黎白不明白自己的这种心情从何而来，他不是个忸怩的性格，也不是个拒人千里，看到姑娘不理不睬的人，但是一直对谁都是亲切，虽然表面上看着温和，其实对谁都是淡淡的。

所以，自己刚才对于叶窈窕的调侃居然不敢说话，这让他自己也很纳闷。不过，黎白也就是随便想想就扔在了一旁，因为这会儿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郭德秀想邀请叶窈窕去自己家。郭德秀她爸是淮阳县的领导，她妈也跟着在淮阳县工作。至于她为什么到红旗公社，那真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

大体就是：臧明亮在自家爸妈跟前保证会好好照顾她，还说臧娟跟她年纪差不多，两人正好在一起上学放学也方便。

“主要是我妈身体不好，我在家她还得给我做饭，还得替我操心，所以我就被发配到了这里呗。”郭德秀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抵触，但是最近臧娟和她爸臧明亮越来越过分了，她正在思考着要不要换一个地方。

第318章 初见不如不见

“对不起啊窈窕！”

郭德秀的性格就是想一出是一出，人也有些莽撞。她刚说完就觉得不妥当，赶忙跟叶窈窕道歉。

叶窈窕倒是没有安慰，她只是说：“咱们一起改正，要知道祸从口出，就比如我刚才说的话，幸亏是在咱们这些自家人跟前，这要是被别人听到了，就算是现在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了，难保没人从这上头做文章你说是不是？”

郭德秀一脸的茫然：“你刚才说了什么呀？我怎么没听见啊！”

叶窈窕捏着她的小胖脸，戏谑地说：“但是你刚才说了什么我可是记着清清楚楚的”

郭德秀难得吃瘪，她张大了嘴巴，一把揽住叶窈窕的脖子、抱住她，笑哈哈地耍赖：“哎呀，窈窕啊，你怎么就根本别人不一样啊，我怎么这些稀罕你啊！”

“你也跟别人不一样啊！”

叶窈窕被这丫头的怪力拉扯得脖子疼，她揉着脖子，却没有让郭德秀松开自己。倒是一旁的黎白走过去笑着给她解围：“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俩个姑娘家不要在路上动手动脚的。”

要不都说这话分个三六九等的，得分谁说，得分怎么说。本来是一句调侃的话，可是从黎白嘴巴里头说出来，就让人忍俊不禁，立刻就想笑起来。

郭德秀本来就是爱笑的姑娘，她立刻大笑着放开了叶窈窕，笨蹦蹦跳跳地跑到黎白跟前，笑眯眯地眨巴大眼睛：“黎白大哥，你能不能帮我做件事呢？”

黎白好笑地问她：“小丫头不装了？刚才不是装得挺像是那么一回事儿的么？”

林红和叶窈窕早就觉得这两个人似乎是认识的，现在见她两个人站在一起说话，心下不由了然。

黎白笑着跟他们解释：“这个小丫头是邻居家的妹妹，从小就调皮，她要是不想让人知道我们认识，少不得配合，不然等回家了，我怕她会告状。”

他妈是个严肃的人，倒是一直很喜欢郭德秀，两家人的关系一直也很好。

“行了，窈窕，别听他胡说，我只是不想让臧明亮知道我跟黎白大哥认识，不然又要扛着我这杆红缨枪去戳这个祸害那个了。”

叶窈窕只是笑，这些话郭德秀能说，甚至面前的这个黎白能说，但是她却不能说。毕竟她跟郭德秀算起来正真正接触也不过只有两天而已。

“叶窈窕，走跟我去我们家，现在你知道我的来龙去脉是何方人士，还怕我给你卖了？”

郭德秀看着是个粗心的，其实说话做事很有些分寸。叶窈窕领情，她点点头算是应承了。叶窈窕想的是：吃完饭离着考试的时间有些不远不近，总不能去招待所吧，还有人家黎书记，这都已经很耽误人家的时间了。

“你一会儿不上学？”虽然这个时候大家对学习都不是很善心，叶窈窕却不能让人家逃课。

“放心吧，小丫头早就已经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了。”

黎白算是很了解郭德秀，知道她跟自己妹妹一样的不爱学习。

“看破不说破，还是好朋友，黎书记，你这样说出来，小心被打击报哦”叶窈窕笑着说完又看郭德秀，果然小姑娘腮帮子鼓鼓，举着双手，一看就是想在大街上行凶。

“篱笆大哥，我们上回说的事情，我反悔了，我要当知青，我要去甜水村！”

郭德秀这想一出是一出的脾气真是让人消受不起，也就是因为她这个脾气，她父母这才把她从省城带到淮阳县，就是怕不放身边管着，那天再出事儿。至于为什么放到红旗公社，那也是觉得在自己的可控范围之内。

黎白叹了一口气：“秀儿，你的工作，郭叔郭姨都给你找好了，县里的文化站，你别瞎折腾。”

现在下面多少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想回城的，这丫头倒好居然想要去甜水村，这去了容易，回来就很麻烦。虽然她爸妈有点权力，但是这丫头不放在眼面前看着还真是不放心。

“窈窕姐，到时候我去甜水村你记得收留我，我就去你们那个互助合作组，别忘了给我留个位置。”

郭德秀笑眯眯地就把自己的目的给说了出来。

看来这又是一个被他们村的传统刺绣给吸引来的姑娘，叶窈窕觉得传统的双面绣、苏绣、湘绣...，都有着他们的魅力，虽然现在的物质生活还不很丰富，但是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是不会被这些打破的。

至于郭德秀，还是那句话，初见很美好，却不知道以后相处是什么样子。要不怎么很多人都喜欢感慨地来上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呢”？。初次见面，谁都会将自己的缺点藏起来，像叶宸那样让人觉得“初见不如不见”的性格，估计找不出第二个来。

“要不这么着，秀儿你不想去淮阳县文化局上班，就到我们公社，到时候我给你派到甜水村工作。”

黎白说这话的时候，还不好意思地冲叶窈窕歉意地笑了笑。这怎么看怎么都有些祸水东引的意思。这丫头别看现在说说笑笑的，在家那就是个霸王，一家人谁都受不了她这臭脾气。

叶窈窕居然看懂了黎白这其中的意思，但是她现在没空想这些。因为郭德秀已经拉着她的胳膊，笑眯眯地继续忽悠：“我不去给你们添乱，也不是指导工作，我就去调研...不，是学习，呵呵，只要是学习。”

叶窈窕简直都要笑出了声儿来，这怎么走了一个调研的这又来一个？也不知道叶宸在甜水村调研的怎样？想起叶宸那个所谓的外祖父牛棚里的叶教授，叶窈窕的心里就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厌恶。虽然林红一直说叶教授人不错，彬彬有礼。

叶窈窕却是一想到叶教授的那些做派，就只有厌恶。大奸大恶之人固然人人厌恶，但是像这些德行有亏的人，她一样不喜欢。

所以，林红让她学习上有什么不懂的问叶教授，甚至叶教授有意无意给她讲些理化上的知识时，她虽然表面上客客气气道谢，但却都拒绝了。

林红也想起了在他们家住了几个月的叶宸，同时也牵出了一颗慈母心肠，看郭德秀也就带了几分出来。

“到时候去村里，就到我们家，到时候让你尝尝我们....”

林红话才说了一半，就停下了。她刚说了一句就后悔了，现在张莺一道饭点就喜欢拿几样菜蔬过来说是请教，其实就是在家吃了，还有隔壁的张祥，那简直就差没对着他们家的房子整天流哈喇子了。然后村里的妇女还要隔三差五过来看看自家闺女又腌了什么小菜，都赶着要跟窈窕学。她家窈窕小细胳膊小细腿的，给他们一家人做饭，林红都已经很舍不得了，更何况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