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不在看苏提，手指藏在宽大的僧袍里，转身朝凌霄殿走去。

苏提蹲下身子，捂着心口不说话，她没了心，本就空落落的，空洞的胸腔却溢满酸涩，委屈，不甘，愤怒，复杂的情绪激的她的心口仿佛要炸开一般，疼痛难忍，她靠着身后的柱子，冷汗滴在地上，落在红色的珠子上，打出一个个小小的涟漪。

浑厚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银甲的靴子踩到地上的玛瑙珠子，被苏提厉声警告:“别踩！”

那只脚掌被唬了一跳，倒是反应迅速地跳到另一片空地，这才抚着胸口长出了口气:“吓我一跳，优昙仙子，你蹲在这里作甚?”

苏提抬头，是镇守南天门的守将步崖，清秀小巧的个子，却生了副浑厚低沉的嗓音，说起话来跟打雷一样，轰轰隆隆的，他拍了拍胸口，自来熟道:“我正到处找你呢，刚才有只白泽兽，下界前给你留了张纸条，是你家流光吧？好家伙，长得真快……”

见苏提不回他，又朝前凑了凑，“唉我说，你们家里流光怎么养的?长这么壮实?”他说着把手里的纸条塞给苏提，脚尖又碰到一颗珠子，眼看就要踩上去，苏提眼疾手快从他脚下夺过，手背被步崖一脚踩中，步崖慌了神:“哎呀仙子，你没事吧？”

身旁的仙子没理他，低着头一颗颗捡着地上的珠子，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唬的步崖一愣一愣的，连忙蹲着跟她道歉，手里还四处帮她捡着珠子，“对不住啊对不住，我这人粗心惯了……”

苏提接过他手里的珠子，吸了吸鼻子，这才沙哑着声音问道:“步崖哥，同你打听个事儿，这天选会，何时能结束?”她要在这里等伽罗，珠子还他也好，说清楚所有也好，她不能每次都这么不明不白地受着冤枉，饿鬼道的事，渡津城的事，她不能白遭几次罪。

“吓，这可说不了，眼下正是选主帅之际，白虎的寄璟少主，玄武家的戎盐少主，和咱们太子昭华，都会在今天决斗，这一比试可就说不准时间了，没准儿一天结束，没准儿打个昏天黑地，仙子你要是想凑热闹，还是去凌霄殿看看吧。”他望着凌霄殿传来的术法灵光，无比羡慕道:“有机会还是看看吧，千年难遇呢，可惜我要镇守天门，唉……”

“知道了，多谢。”苏提收好地上的珠子，小心放入乾坤袋里，这才告别步崖，一步步走向凌霄殿。

此刻凌霄殿前，乌压压坐了一片神仙，大部分都是来观战的年轻小仙，高台上坐着一排流光溢彩的神仙，天君天后双双坐在中央，头冠上的大东珠足足有鸽子蛋这么大，闪着七彩剔透的光芒。

下首坐着一众天界重臣，苏提瞳仁紧缩，坐在天君下首那光着上身，左肩纹刻红色芍药花的男子，正对着她眨眼，耀眼的金瞳刺的人眼睛发疼，旁边的小仙激动的哆嗦，拽着手边的仙子小声尖叫:“瞧见没瞧见没~龙神大人看我了！他看我了！”说着还要摇晃着身旁小仙子的手，拥挤的人群被她生生晃出一块空地。

檀渊身旁拢着一片黑色的影子，看不清形态，天君倒是对他极为尊重，此刻正趴在那团影子旁低声说些什么。在往下也是一金瞳神君，一身蓝衣被他穿得雅致秀挺，一头黑发被一根蓝玉簪子束着，苏提未曾在天界见过此人，但灿金的瞳孔足以证明来人的身份，又是神族的人。高台之上，蓝衣人并未看她，嘴角挂着高深莫测的笑，目光和善地望着一旁的昭华太子，手中的扇子轻点，一向自视孤高的昭华此刻微微侧着身子，正垂手站在一侧作倾听状。

苏提转过视线，对着人群前面把擂台围成一圈的桌席扫过去，伽罗尊者坐在前排，颔首盯着桌子沉思，不晓得再想些什么。

手指被轻扯了一下，一盏清凉的东西被塞在手里，小和尚从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擦着额头上的汗，笑嘻嘻地看着她，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尊者亲手做的葡萄冻，吩咐我端给师姐，快尝尝，可凉着呢。”

苏提握紧了手心的杯盏，小和尚还在旁边絮絮叨叨:“这可是菩提苑的葡萄呢，尊者惦记着师姐，用法器盛着一路端到天界，若是在天选会见不到师姐你，直接带到云荒呢！”梵慧摸着光亮的脑袋傻笑:“尊者说师姐最爱热闹，天选会说不定就来了呢。”

眼眶里满是热辣辣的水汽，苏提闭着眼睛，那个人，总是可以毫不留情打一巴掌，再来若无其事给颗糖吃。

耳边还有小和尚的催促“快尝尝啊~尊者做了很久呢~”

苏提低头，看着冰魄盏里放着的物什，葡萄是季节植物，成熟期短暂，摘下不久，就不新鲜了，杯中的葡萄盛放在冰魄盏里，色泽红润鲜亮，表皮还蒙着一层寒霜，沉浮在清甜的椰汁里，有细密的水珠从上滴落，杯盏散发着细腻的香甜。

伽罗奉行苦修，不喜贪欲，更不许她嗜甜，唯有她犯错之时，惩戒之后，递上一盏葡萄冻，吃过了，那些难过就像葡萄冻一样，被吞咽进肚子里，什么都不剩下了。

“师姐吃了葡萄冻，消消火气，咱们一起回去，把白家那两只畜生弄走好不好？我……”

洪亮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小和尚的话被打断，登时不满地看向高台，此刻人群寂静，等着高台上的丹参上仙宣判结果，上一场比试昭华挑飞了戎盐的长枪，略胜一筹，遥遥领先，这一场该戎盐与白寄璟比试，胜者需要与昭华再比一场。

丹参上仙清了清嗓子，仪态万方地扫过下面一众小仙，从放结果的玉碟中拿出锦囊，这才施施然开口:“上场比试昭华胜，下一场，戎盐对……”洪亮的嗓子仿佛被硬生生掐断，丹参上仙憋的满脸通红，死死瞪着掌心的锦囊。

身边的小仙子们都意识到不正常，推搡着冲到前面，伸长了脖子去看，天君从丹参上仙手中接过锦囊，脸色复杂地看向身旁的黑影。

“怎么了?这场不是戎盐少主和寄璟少主的对决吗？”

“是啊，怎么不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