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情若是长长时
作者:涂山红叶 | 分类: | 字数:89.8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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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楚月望着扶天,有一种颤悸难言的感觉在胸腔里迅速扩散,半晌,才说:“辛卯年。”
扶天沉吟片刻,脸上闪过暗淡的失望,默然良久,痛苦地转过身去,“兰韶云向我要你,你愿意回去我就送你回去。你愿意留下,我就以你已经嫁给我儿子为由,回绝兰韶云。你自己考虑一下。”
这是一个机会,她只要答应了,就可以摆脱赫图了!
但是……兰韶云会怎么对待自己?
不管怎样,先摆脱赫图再说!
带着花草芬芳的春风回荡在原野,杜将军在马上抱拳:“王子大恩容后再报!告辞了!”
赫图摆手,示意杜放不必多说,逃命要紧。杜放明白,调转马头,一声令下,驻立候命的数万人马浩浩荡荡,有次序地离去。
突然赫图在身后高喊:“杜将军,如果遇到你们殿下,就说他妹夫向他问好!”
杜将军在马上回首,挥了挥手,然后随着大军,扬鞭策马,绝尘而去。
赫图带着手下兵士踏上归程,一路挥鞭猛抽,纵马狂奔。扑面的暖风里卷着纷飞的柳絮和零星的花粉,痒绒绒地扑在脸上,赫图接连地打喷嚏,“阿嚏——阿嚏——阿嚏——”
“娘的,丫头想老子了!”赫图呸呸吐出吸进的柳絮,骂了一声,更加发狂地抖着手中缰绳,挥舞着马鞭催促坐骑狂奔。
迎着西天的晚霞飞驰,满目都是血红的光芒,那小丫头顽皮而又无助的样子突然横亘在眼前,撩.动他想要将她压.在.身.下狠狠欺负的欲.望。
仿佛已经奔驰了很久很久,当最后一抹斜阳的余晖消失于山坳,赫图终于回到营地。
他先到扶天可汗的中军大帐复命,将马栓在帐外的木桩上,将缰绳和马鞭抛给旁边军士,深吸一口气,稍稍平定一下过于激动的心情,然后掀开帐门进去。
帐内热气腾腾,肉香弥漫,酒香四溢,扶天正盘腿高坐,独自一人用晚膳。
赫图单膝屈地,单手放于左胸,行了疏勒人的传统礼仪,俯首禀告:“父汗,儿臣去的时候,杜将军他们已经不在了,只怕是有人走漏了消息。那天在肃州城下与舒雅公主见面,声势浩大,杜将军他们恐怕有所耳闻。”
寂静。
只听见火塘上支起的铁架上,烤肉的油滴到火中的滋滋声。
赫图心中一紧,微微抬起眼睛。
扶天刚喝了烈酒,脱了外面的金缎袍子,只穿一袭疏勒人传统的紧身窄衣,衣襟从右往左斜掩,整个右肩以及右胸都袒.露于外,那微微隆起的白得耀眼的坚实臂肌以及胸肌,在帐中火光的映照下泛着玉石般的光泽。
他手中拿着一柄寒光闪闪的腰刀,正在切割一块血红的半生牛肉,将切下的长条扔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嚼着,另一手端起一只造型朴拙的庞大金碗,灌了一口辛辣的醇酒。
他尽情地享用着酒食,专心致志地割肉,压根就像这帐中没有赫图这个人。
赫图压住胸臆中腾起的怒火,直视扶天,扬声道:“儿臣未能完成父汗交给的任务,任由父汗处罚!”
道:“但是我也提出了一个条件。”
“让我父汗出卖易醉残部?”
他另一只手抚上.她娇滑的脸,目。幽暗:“女人太聪明了绝非幸事。”
“绝非男人的幸事吧?”她笑起来,“男人都希望自己的女人蠢一点,心思单纯一点,对吗?”
想了一想,他摇头道:“男人不是希望女人蠢,而是希望女人比自己蠢那么一点点。”
“或者说,装作比男人蠢那么一点点?”
“也可以这么说。”
“我的韶云可不是那种没自信的男人。”她说这话的声音变得亲昵甜美,望着他的眼神似笑非笑。
兰韶云一怔,这女人真是妖精,忽而冷如冰,忽而甜如蜜。他明知她故意说这种讨喜的话,但是这句恰到好处的话,如此中听,连他也忍不住受用。
“那么,你自己愿意嫁给他吗?”他问,紧盯着她。
她笑了,带着嘲讽:“这世道,有几个女人出嫁是自己愿意的?多此一问。”
她这样答,回避了他提问的真实用意,反而叫他无言以对。
她依然带着漫不经心的讥讽,笑道:“你放心,我会利用他为你们兰氏谋取最大的利益……”
她未说完,他就打断她:“易羽即位后,必然是我姑母摄政、兰氏专权,何须你来为我们谋利?”
“你太小看易羽了,他可不像你们想象的那么懦弱无能。”晓云嘴角扬起一抹冷笑,“他绝对不会甘于做一个傀儡皇帝。他要摆脱兰氏的威压,能够借助的只有妻子背后强大的。目国。”
兰韶云心里一凛,脸。阴暗下来,思忖片刻,手抓晓云的秀发,狠狠一拉扯,让她的眼睛就在自己眼皮下:“你又想在我和易羽之间做双面谍么?”
“韶云……”晓云凝视着他,眼神幽幽,“我从来没有出卖过你。救易醉一事,我有我的不得已,有一天我会把所有的事告诉你,但不是现在。”
第22章
他满腹疑团地凝望着她,终究没有多问,眉宇微沉,略带忧虑地说:“只是,你曾经被皇上封为顺常,后来又因刺杀皇上被下到狱中。扶日要求必须让你做太子正妃,朝臣们必会反对。”
“有几个朝臣认识我?除了替兰氏卖命的掖庭令,没人知道你把我从狱中带出来了。以后让掖庭令奏报犯人死在狱中,那么夏晓云这个人就消失在世上了。将来嫁给北卫太子的,是。目国公主舒雅。皇帝已经不久于人世,其他寥寥几个知道真相的人,不都是兰氏的人吗?”
“姑母会同意吗?”想到兰贵妃,兰韶云眉峰深敛。
“那就先不告诉她。就说。目可汗的和谈条件是要嫁公主给北卫。她不知道我就是。目公主吧?”
“她不知道。”
“那么她会同意的,只要她同意,朝臣不会有异议。然后,你上表奏请由你去。目迎亲。”给他出谋划策的时候,她整个人焕发一种雷厉风行的气魄,与。.之.中.妖.冶.放.荡的她判若两人,“等除掉易醉残部后,你最好跟我父汗举行一次会盟宴饮,席间可以将细节议妥。”
“可是……”他仍旧忧虑重重,“可是姑母总有发现的那一天,即使婚后才发现,一旦她要退婚,只怕……”
“届时你就用我父汗吓她,说如果退婚。目大军就会入境。”
眉头依然紧锁,但他略为放心地点了点头。
“对了。”突然想起来似的,他说,“楚月在扶日军中。”
“什么?”紫。的眼睛惊愕地微睁。
“那日在城下,你不是跟扶日说了有一个异母妹妹吗?扶日在给我的手书里说,他行军途中路过涂山郡的流云山庄时,遇到一个女孩,长得十分像你的母亲。而且这个女孩的言行举止让扶日觉得很可疑。”兰韶云冷冷一笑,“流云山庄就是当初我调查出来的易醉和楚月的藏身之处。你说不是楚月还能是谁?”
“你已经回信告诉我父汗了?”
“当然,不能让楚月跑掉。我已经让你父汗拘执她。这也是我的一个和谈条件,让你父汗把楚月给我们。”
“干嘛给我们?照我的意思就该把楚月给我父汗蹂.躏。”紫。眼睛里闪出阴毒的仇恨。
他明白她的意思。楚月的父亲奸.污了她母亲之后,又将其虐杀,而她为复仇,也曾受辱于楚月的父亲。如果不以牙还牙地让她父亲奸.污楚月,她如何能够甘心?
打开的窗外,开满了雪白荼糜的枝枝蔓蔓,像千万条冰雪,在午后阳光下闪着璀璨晶莹的光芒。清新馥郁如醇酒的香气一缕一缕飘进来……
洁白的花朵和清纯的芳香映衬下,这个女人轻纱睡袍下疤痕累累的胴.体显得这样刺目,一直刺进他心扉深处……
没来由的,他觉得自己冷硬的心里有陌生的东西在流动,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去细想那是什么。只是被驱动着,伸出手,轻轻抚上.她极富立体感的美艳五官。
轻.抚她的脸许久,他喃喃:“其实,仔细看来,你和楚月还是有些像的……”
“楚月像母亲,我像我父亲。”她冷淡地说,眼里有厌恶和不屑。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楚月不是扶日的女儿?”他忽然问。
“你说什么?”她重重一颤,脸上有薄怒,“楚月怎么会是我父汗的女儿!她是那个畜牲的孩子!有朝一日我要杀了这个小畜牲!”扶天连眼皮都没抬,只盯着手里的活,熟练地切下牛肉,漫不经心地丢进嘴里,痛快地猛灌一口烈酒,然后舒服至极地长长吐一口气。
重复着这一过程,扶天的神情散漫,冷傲。头上垂下的无数细长的麻花辫,都挂在了脑后,露出耳朵下两枚巨大金环,闪烁着耀眼的金光。
赫图胸膛一起一伏,显然在强忍怒火。他再次高声说:“要打要杀,父汗说句话!”
终于,扶天一直专注于美食的目光,徐徐落在赫图脸上。他切肉的手也停下来,在手里玩转着那把腰刀,冷冷说话:“你心里还有我这个父汗?”
“儿臣忠心可鉴,不知父汗何出此言!”赫图以手抚胸,神情激动。
“你还要欺瞒君父,赫图,本汗对你太失望了。”话说得平静,但是语调里透出的森森寒意,犹如严冬深潭的寒水将赫图浸透。
赫图惶惶然抬目,触到扶天紫。眼睛里隐隐燃烧的怒焰,便是一凛。脑子里飞转:他知道了多少?要不要全部承认?
就这样想着的时候,忽然眼前一道银。的闪电直刺而来,赫图一惊,未及躲避就觉耳畔寒风掠过,“铛——”的一声,他低头看去,是扶天的那柄切肉刀,落在地上,如一泓寒水,冷意袭人眉睫。
赫图心有余悸,冷汗涔涔,正在庆幸扶天失手了,没有刺中自己。却突然之间看到了什么,将头垂得更低,凝目一看,然后飞速抬手摸向耳侧。
赫图头部一侧的麻花辫已经被扶天这一刀齐齐削断。
疏勒人除了剃光头顶的头发,其余的头发全部都要留长,编成无数根麻花辫。赫图毛发浓密,头发长而多,编成密密的麻花辫,一直垂到臀下。现在,脸部一侧的麻花辫被齐齐削短,只及耳廓。看上去丑陋而怪异。这样的发型对于身为一国王储的他,无异于一种耻辱。
赫图心中恼怒,却不敢多言,只得伏地认罪:“儿臣知错了!请父汗宽宥!”
“我可以饶恕你,但你这头式,给我一直保持着,让你好好记住所犯罪孽。”扶天又添上一句:“而且,你不许责打任何一个嘲笑你的人。给我记牢了。”
“是!儿臣记住了!儿臣一定痛改前非,绝不会再犯!”赫图连连伏地叩首,心里却在怒骂,老畜牲,若不是为了你的汗位,老子才不会忍让你!你以为你刀法好?真刀真枪地干起来,你这老东西不一定干得过老子!
“把腰刀捡起来给我。”扶天口气放缓。
赫图拾起那把寒刃,膝行来到扶天食案前,双手呈上。
扶天微微眯了眼,盯着赫图的手。手在颤抖,赫图的牙关咬得很紧,以致腮帮两侧的肌肉都变形。
赫图见扶天许久不接,微微抬目,刀刃的寒光正好映在扶天的眼里,那紫。的眸子中闪动着杀气。
赫图一颤。
扶天冷冷说:“我知道你很想把这东西扎进我心窝。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我要是死了,我们这个汗国就会分崩离析,我们疏勒人很快就会被莎车,鄯善,哈克等族群起撕咬。你明白么!”
被道破想法的赫图,脸部肌肉不由自主颤动了一下,“父汗若是这么认为,那就趁早废了我的王位,以绝后患。”
扶天仰头大笑:“敢让狼在自己身侧睡觉的男人,才是不可战胜的真汉子。赫图,来,陪父汗喝酒!”
扶天从赫图手里取过腰刀,一言不发地切下一块牛肉,扔给赫图。又抱起酒坛,倒了满满一碗烈酒,递给赫图,芳冽的香气扑鼻而来。
赫图也不客气,在扶天下首落座,大口吞咽牛肉,咕嘟咕嘟喝下甘醇辛辣的烈酒,满意地抹了抹嘴,眼里升腾起带着仇视的钦佩:“好!赫图佩服父汗的勇气,更佩服父汗的坦诚。就为这坦诚,赫图也坦诚一回,只要父汗保证最后将汗位给我,赫图绝不会加害父汗!但是,若让赫图知道父汗另有想法,欲行废立,赫图绝不束手待毙!”
扶天拍案大笑:“好!咱们不学中原王朝,用尽心机、暗中排挤那一套!把事情都摆在明处,这才是我们疏勒人的风格!”
“父汗不是最向往中原.文化吗?”
扶天一怔,眼神在烛火里有些飘忽,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任酒汁洒在上唇两撇精心修剪的俊美胡髭。放下酒碗,他忧伤地说:“这是因为一个女人……”
“父汗所说的那个女人,就是我的女人的娘亲,对么?”
扶天看了赫图一眼:“你的女人我已经送走了。”
“砰——”尽管已经有思想准备,赫图端起的酒碗还是坠落于地,裂成碎片。
“你把她送到兰韶云那里去了?”赫图问,碧绿的眼睛燃起一簇怒焰。他在扶天面前一直将喜怒深藏,故作恭敬。如此明显地表现怒意还是头一回。
然而,扶天眼里却涌现出欣赏,注视着赫图:“你很在乎她?看来你对她还是有几分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