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情若是长长时
作者:涂山红叶 | 分类: | 字数:89.8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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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这个话题没有继续下去,兰太后岔开说起了别的。随便聊了几句后,舒雅起身告辞。走出徽音殿,站在殿外廊上,夏天的晨风带着露水的清新,清凉湿润地扑在脸上。舒雅轻轻闭了眼,任阳光的斑点在眼皮上跳动,感受着风里的荷香。
突然,她猛地睁开眼睫,瞳孔骤然收缩。
她不易察觉翕动着鼻翼,似乎嗅到了什么气味。
隐隐约约,似有若无。
这顺风飘来的气味,为何这般熟悉?
她不动声。地带着侍女们往外走,然而她的眸子深处,忽然有异样的光芒焕发:她想起来了,这个味道,她想起来了!
唇际,一缕几乎看不见的森冷笑意,轻轻掠过。
易羽一下朝就匆匆往皇后的昭阳宫赶。
新婚一个月来,他天.天如此。甚至有几天,因为与皇后彻夜缠绵,差点误了早朝。不过,兰太后并未因此责备他。兰太后巴不得易羽不理朝政,好让兰氏的势力渗透得更深。
易羽才即位一个月,兰太后就进行了一系列人事升迁,在很多中枢要职上安插兰氏及其党羽。
首先是迁兰韶云为领军将军。
牧京的禁军分为四部分。羽林军由皇帝直接调用,首脑称为领军将军。
中护军负责京城治安和各大城门的防守,中护军的统领,称为护军将军。由兰太后的另一个侄子,原太子妃兰澜的兄长兰展轩担任首领。
而负责宫中宿卫的,主要是右卫和左卫。兰韶云过去任右卫将军,现在升任领军将军后,右卫将军和左卫将军分别由兰韶云两个幼弟,兰思云和兰青云担任。
而兰韶云的父亲和叔父,兰敬臣和兰慕臣,则在朝中任文职,分别被兰太后升迁为尚书台,御史台,廷尉署,三个中枢机构的首脑。
如此密不透风地把持朝政,易羽知道自己只能隐忍不发,静待时机。却没想到,这个时机被他的新婚妻子给找到了。
昭阳宫,瑶华殿。
殿内沿着粉墙摆设了一溜水晶玉盆,盆内放置冰块,散发出阵阵寒气,使得殿中阴凉清润,与殿外烈天似火的“秋老虎”气候,宛若两季。
易羽一进殿就觉得舒爽宜人,一眼看见舒雅以跪姿趴在地砖上,不知在干什么。
“关了也没用,看不见也听得见。”易羽开玩笑地扳过妻子的脸。
“我不是指这个!你满脑子就想着那事!”舒雅嗔怪道,推开易羽,起身去掩上殿门。
易羽坐在地上看着泥塑的城池,越看越觉得像是牧京城,而城内那几座泥塑的大宅,越看越熟悉,越看越惊心。
“赫图带领的送亲队伍只能在京城逗留两个月,等他走了再动手的话,你上哪里去调用军队?”
“可是赫图只带了两万人。兰氏统领的禁军却有二十万。众寡悬殊太大。”
“赫图的两万人是父汗特意给我的精兵,都是大漠上以一当百的勇士,伪装成送亲队伍而已。对方虽然有二十万人,但是,皇上你看……”舒雅纤纤玉指点着泥塑的房舍和街道,“这两万人只要包围你两个舅舅的府邸,将兰氏一族的核心,你的外公、你的两个舅舅拘拿。那二十万人就会投鼠忌器。”
舒雅媚然一笑:“皇上放心,赫图给人感觉就是个纨绔子弟,这一个月来,他假装在京城到处游玩,其实已经把你两个舅舅的府邸摸熟了。到时候他只要占据府邸的几个主要箭楼,兰氏家属们只能束手就擒。”
“可是……”易羽眉宇仍旧深蹙,“即使赫图攻下兰氏府邸,扣押兰氏亲属。要将他们下狱论罪,还是要经过一系列审讯,现在廷尉署和御史台都在母后控制下,届时母后一定会设法洗清兰氏罪名,最后还是会平安出狱。”
登基大典过去没几天,新帝就要去迎接新婚妻子。兰贵妃已经跟易羽说了,扶天可汗遵守盟约,已经退回大漠,他让赫图王子亲自送女儿来嫁,由兰韶云代表北卫皇帝迎亲。而易羽不需要远迎,只要在太极殿外的广场等候即可。
大约未时三刻,初夏的阳光照耀着大殿外的白玉石广场,反射出一片刺目的光芒。
迎亲仪仗一直排到司马门。丝竹缤纷,钟磬悠扬,罗伞如云,旌旗相望。
羽林虎贲,铠甲鲜明,戈戟林立。文武百官,盛装朝服,依阶序列。内侍宫娥,屏息凝气,连绵数里。
赤红华盖下,易羽衮服十二章,白玉十二旒,高贵飘逸,湛然出尘。
这时,迎亲的鼓乐忽然发生了改变,精通音律的易羽立即从中辨出了空灵鬼魅的螺琴声。
——现在奏的是疏勒人的音乐,新娘到了。
透过白玉旒的帘幕看出去,易羽只觉烈天耀眼,一片白晃晃的光影里,忽然有绚烂斑斓的彩。——身穿异族服饰的。目国送亲队伍走近了……
易羽蓦地有些恍惚,那双紫。的眼睛,又在记忆中那个深幽的角落闪烁。
他在这里迎娶一个横跨大漠的巨大汗国的公主,而他最心爱的女人,却在潮湿阴暗的天牢里,暗无天天地捱过一天又一天。
第26章
心里仿佛有什么在崩溃。一种带着痛楚和绝望的无力感,从内到外地摧毁着他。
直到。目公主走到了他的面前,以疏勒人的礼仪向他行跪拜礼。
他怔了一怔,微微俯身扶起新婚妻子。
隔着他的帝冕垂下的玉旒,隔着她的疏勒式珠冠垂下的水晶帘,他根本看不清她的容颜。只是在扶起她的时候,感觉到她身段高挑纤细、柔韧曼妙。
帝后双双进殿,在大鸿胪卿的司礼下,行合卺之礼,接受群臣拜贺。
礼成后,由大长秋引导新皇后到昭阳宫。这里是北卫新皇后的寝宫,而当朝兰太后,则搬入了规制最高的凤仪宫。
昭阳宫由三大殿和前庭后苑组成,廊腰缦回为纽带连接殿堂与庭院。
正殿为柔仪殿,是皇后接待命妇贵戚之处。东偏殿为瑶华殿,是皇后的寝殿。西偏殿为显阳殿,是皇后书房兼非正式的待客处。
此刻,新皇后就坐在布置成新房的瑶华殿内,等候皇帝大宴群臣后来到洞房。
大宴结束,易羽回德阳殿换了一袭飘逸清华的月白。锦袍,然后乘辇前往昭阳宫。
帝辇在正殿前庭降下,易羽步出,纵目一望,已是华灯璀璨。昭阳宫内挂满大红琉璃宫灯,红光如水,喜气融融。
一时有许多深目高鼻、奇装异服的侍女宫娥迎出,簇拥着易羽来到瑶华殿。
大红帐幔重重揭开,婴儿臂粗的红烛照耀得满殿红光滟滟。如波如涌的红光深处,他的皇后跪坐在绘彩雕龙、锦裀绣褥的床榻之前,珠冠上垂下的水晶玉帘轻轻晃动,变幻着迷离的光影。“皇上,臣妾会这么蠢吗?”舒雅笑了,水蓝。冰绡睡裙映衬着她晶莹剔透的面庞,美艳绝伦。“在赫图包围兰氏两府的同一天晚上,你的母亲也会在宫中被监押,打入冷宫。”
“什么?”易羽睁大了眼睛。
“怎么?你不忍么?”舒雅盯住夫君。
易羽怔怔地望着舒雅,忽然痛苦地垂下了眼眸。
“你想要救你父皇,想要夺回皇权,就不能有一丝一毫的不忍。”舒雅抓住夫君双肩,锋利冷锐的目光紧锁夫君的眼眸,“羽,看着我。如果你是个男人,就不要受制于人。你别忘了南汉皇帝刘敕,他心爱的李淑妃被权臣高寒朗活活饿死,而他竟然连厚葬送殡都不敢。”
容颜高华、眼眸纯澈的男子,脸上却缓缓弥漫了狠冷之。,“朕没有什么不忍。只是,不许伤朕的母后,幽闭冷宫之后,一切供应如旧。”
“这个自然。”舒雅冷笑。
“不过……兰韶云掌握着羽林军,兰韶云的两个弟弟分管后宫宿卫。若有异动,你觉得他们会坐以待毙?朕的寝宫,你的寝宫,都会成为他们攻击的目标。”
舒雅淡淡笑了:“兰韶云,我自有办法对付他,皇上放心。”
易羽突然不语,一瞬不瞬盯着舒雅。
舒雅坦然迎视易羽。
易羽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将什么情绪从眼眸中清除,再睁开时已经是一片淡漠,“准备何时动手?”
“今晚。”
“今晚?”易羽一愕,眼中掀起惊疑的波澜。
“对,今晚。”舒雅用力颔首,“之前我让你联络的人,你都联络好了么?是否可以随时调用?”
“可以。”
“那你还疑虑什么?”
“我不是疑虑,而是觉得突然。为什么今晚是最好的时机?你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给我。”
“既然连你都没有感觉到一点征兆,那么包括你母亲在内的兰氏全族,一定对于灭门的危机毫无察觉。”舒雅笑了,紫。的眼眸如宝石一般熠熠生辉。
“可不可以告诉我,选择今晚的理由?”他眼中依旧盛满了担忧和踌躇。
而她的笑容突然变得无比悲凉,侧眸看向殿中的幽暗处,许久才说,“我不能说。羽,我若说了,不独你伤心,我更伤心。”
“啪——”他话音未落就被她猛地推开,他吃惊地抬起眼眸,只见她一脸厉。,紫。的眼睛里翻腾着雪亮的冷光,声音尖利:“你嫌弃我身有伤疤?原来你讨厌我的身体!”
“我不是讨厌你的身体,我……”易羽心里剧痛,温润柔和的男子,一脸焦急,急于解释,展开双臂欲将妻子搂入怀抱。
“你讨厌我身体上的伤疤,就是讨厌我的身体!”舒雅狠狠打开他的手,脸。凄厉狂乱,披头散发尖叫。
“我没有……我什么时候说讨厌你的伤疤……”他心疼如绞,慌乱地解释,紧紧抓住她的双肩,拥她入怀。
“那你为何要说今晚一过,我的伤疤就好了!你分明希望我的伤疤能够治好!”
“舒雅……”他捧起她的脸,望定她的眼睛,“我只是希望你更完美。”
她一颤,眼中忽然放射出无尽的痛楚,发出惨厉的笑:“完美?我这样千疮百孔的女人,你还妄想我完美!”
“可是我希望能够修补你的疮孔!”他抓住她的肩头摇晃,似乎想要将她从疯狂凄厉的状态中拽出来,“包括心灵的,身体的……”
接到纸条的时候,兰韶云正在宫中值班房休息。拿着洒着金粉的精美鸾笺,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他有些发呆,手在微颤。
“戌时三刻,昭阳宫后苑东侧门。皇上幸云幄宫。”
云幄宫,那好像是易羽以前的一个侧妃,如今新升为昭仪的寝宫。这么说,易羽今晚肯定不在皇后寝宫。
久久盯着她的字迹,还是那样遒劲刚硬的字体,一点也不像女人的书法。看到这样的字体,就会想起她那时常出现的狠厉眼神。
其实两人之间的肌肤之亲,刚刚过去一个月,不知为何,他竟觉得恍若隔世。那身体纠.缠间的汗水,那熟悉的轻.吟,那在激情时刻飞扬的长发与半阖的星眸。既触手可及,又似乎遥远得好像只是他的幻觉。
自从他以接亲为由,与她一路缠.绵到京城,自从易羽从他手里带走她,如今一个月过去了,他再也没有近距离地触及过她。
负责宫廷宿卫巡逻的他,有时在宫苑里遇到身为皇后的她,也只是远远站着,恭恭敬敬施礼。而她,从未多作停留。
每次看见她,她都华服艳装,美得炫目。他听到过宫奴宫眷们对新皇后的议论,都说她太张扬惹眼了。
他还听到她们议论说,皇帝对皇后太宠了,不仅是夜夜临幸,而且整个人透出不加掩饰的幸福感。
是的,这一个月,每天见到皇上,都可以看见易羽脸上笼罩着一层甜蜜的光辉。
他作为臣子,俯首站在阶下,心里每每涌起充满轻蔑的恨意。
去,还是不去?
手里反复揉着纸条,兰韶云阴暗的眼底,一再有冷光流动。
不知为何,他的身体忽然有些反应。是的,他承认,他的身体确实迷恋那个妖精。
戌时三刻,当兰韶云准时到达隐于曲沼深湾边的昭阳宫后苑东侧门时,一名疏勒侍女悄然带他入内,穿过曲曲折折的花园小径和未曾点灯的幽暗回廊,来到瑶华殿。
数盏青玉莲花灯,透出晶莹柔和的朦朦微光,满殿都是仿若林间雾霭般的淡淡青辉。
她跪坐在一张青玉食案后。案上冰莹剔透的冰纹青瓷盆里,盛着碧油油的青菜。莲瓣纹白瓷盆里,盛着白莹莹的鱼肉,一层淡淡的油像蜜蜡般覆于其上。水晶紫。的琉璃盏,盛着金黄。的佳酿,隐隐散逸出醇冽的芬芳。
脉脉烛光里,她从这样。味诱人的美酒佳肴中,抬起头来,看着他。什么也不说,也没有什么表情。
然而,就是这样的无言,刹那拨动他的心弦。
人皆说新皇后,,却不知,曾是烟花丛中头牌花魁的她,最懂得天然去雕饰的动人之处。
“皇后……”他艰涩地开口,躬身俯首。
“坐。”舒雅淡淡的,指了指对面的乳白。象牙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