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蚁寇

作者:胡四刀 | 分类:历史 | 字数:87.9万

第二百二十一章 共枕席

书名:蚁寇 作者:胡四刀 字数:2710 更新时间:2024-11-16 23:03:39

月上枝头,马鸣轻嘶,唐枫驱赶马车,等在大将军府外。

唐枫端坐车上,不时抬头观望,却又不敢来回踱步,若是门侍卫见他焦虑,只怕还会让董满武起疑。

等到他耐心耗尽,准备下车之时,大将军府门终于开启,一袭白衣,出现在大门之后。

于他身边,还有独孤孝随同陪行。山师阴仍旧与他相谈甚欢。

唐枫心中暗暗舒气,准备上前迎接。可定睛一看,却见到山师阴白衣染血。星星点点缀在衣上,好不刺眼。

“少爷。”唐枫轻呼出声。

山师阴抬起脸来,脸颊尚存血渍。

他面上无甚表情,与独孤孝对答如流,可唐枫却觉得,少爷心中有事。

山师阴似是听到唐枫呼唤,一眼瞥来,使了个眼色。

唐枫也就闭口不言,静静守在车边。

又是一阵寒暄过后,山师阴入得车内,独孤孝小声嘱托,“军师喝多了些,可得慢点行车。”

唐枫点头应下。

马车缓缓驶离大将军府邸,那肃穆庭院越变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唐枫立即听到车内干呕,他急切说道:“少爷,怎么了?”

车内安静片刻,山师阴才有气无力回应,“没什么事,枫叔莫要担心。”

越是这般说,唐枫越是心焦,可他也知道,若是山师阴不愿提及,凭他是套不出话来。他也只能问其他事情,“少爷,和孟公子之约,是否延期?”

挡帘微荡,车内又是片刻沉默,山师阴沉吟道:“现在就去。”

唐枫心中担忧,“可是,少爷你的身体。”

“我没事!”车中红袍似是低吼,片刻之后,他似是察觉不妥,歉意道:“枫叔不用担心,一切照旧便行。”

一言既出,唐枫也只能将所有疑问放回心中,安心赶车。

而在车内,山师阴嵌在软垫之中,正盯着手背鲜血,轻轻叹息。

那一剑,他终是刺了下去。

只要闭上双眼,眼前便满是那对母子。

惊恐眼神之中,又似有祈求,还有丝丝期望。

或许他们觉得眼前书生是个好人?或许他们觉得,这书生,绝不会刺出那剑。

一切奢望,都成了满地鲜血,还有那定格在红袍脑海的怨恨眼眸。

山师阴突然觉得浑身疲倦。

从骨髓深处渗透而出。

他缓缓只想睡上一觉,即便他知道,梦醒时候,什么都不会改变。

可他累了,也倦了。

他便如孩童一般,缩起身体,藏在马车角落,沉沉睡去。

黑甜入梦。

却不是美梦。

他梦见一片雪原,空无一人,只有他蹒跚而行。

“红袍儿……”雪原之中传来呼唤。

山师阴骤然回头,却发现天地变色,唯有黑红两道。

他站在山巅之上,低头处,死尸堆积如塔。姜杉倒在血泊之中,唐枫倒在血泊之中,孟然之倒在血泊之中。

是谁干的?

山师阴骤然低头,却见到自己满手鲜血,掌中紧握利剑。

“是你干的!”

身后传来呼喝,山师阴骤然回头,正见到林焱面容。

林焱一把拽住红袍衣领,面容扭曲,眼中满是怒火,“是你干的!都是你干的!”

山师阴想要解释。

可是“扑哧”一声!

他不自觉抬起手臂,手中利剑,将林焱当胸穿过。

林焱嚼着满口鲜血,嘶声怒吼,“是你干的!!”

音似要穿透红袍耳膜。

山师阴骤然惊醒,发现自己浑身皆是冷汗。

他抱住双膝,不断喘着粗气,他低着脑袋,喃喃自语,“不是我,不是……不是……”

车外传来唐枫关切声音,“少爷。”

山师阴回过神来,低声问道:“怎么了?”喉音似是有些沙哑。

唐枫回道:“到百花楼了。”

山师阴这才发现马车已经停下,车外隐有丝乐之声。

“少爷。”车外唐枫再唤一声。

山师阴整了整仪容,踏出车外。

马车停在一处幽静小巷。一般烟花之地,都会有一侧暗道,万一哪家夫人前来闹事,也还有个去路。

其实这侧道人尽皆知,一般夫人却也不会去堵,也算是种默认规矩,毕竟在楼里撕破了脸面,对谁都不好看。

山师阴对这并不陌生,与唐枫再次嘱托几句,便从车门入内。

不用老鸨领路,山师阴便循着小道,找到一间厢房。

伸出手来,轻敲门扉。

一长两短,再接三轻四重。

“吱呀”一声,门扉开启,孟纯站在门后,按刀而立。

若是平时,山师阴还要调戏几句,今天却是没有这种心思。

他与孟纯略微点头,径直入得屋内。

孟纯出屋,合上门扉,守在屋外。

屋中幔帘之后,孟然之自饮自酌,“你来晚了。”

“出了些事。”山师阴坐在孟然之身侧,立即一杯下肚。

孟然之将他上下打量,自然见到他身上鲜血,皱眉道:“闹翻了?”

山师阴又饮一杯,摇了摇头,又去伸手倒酒。

孟然之将他手腕按住,“你不对劲。”

山师阴抽回手来,叹了口气,并不接茬,只是转移话头,“我们还是说正事吧。我没被揭穿,还进一步得到了人熊信任。”

孟然之看着山师阴脸色,回道:“我已经依照计划,用死尸换了山师云出来,如今他对我也是信任有加。”

“这是好事。”山师阴没有去看孟然之,只是自己倒酒,“还得通知武梦,让她做好准备。”

“这件事,我会让白润去做。他如今进了户部,总有机会和武梦碰头。太史殊在吏部做得也是不错,他已经抓了吏部尚书一些把柄,最后起事之时,吏部尽在掌握。”孟然之顿了顿,突然停下话头。

山师阴抬头去看,见到孟然之也在看他。

“怎么了?”山师阴淡淡问道。

孟然之皱起眉头,“你很不对劲。”

“我没事。”山师阴又饮了杯酒,“只是有些累了。”

孟然之叹了口气,“要取得人熊信任可不容易。他能从边境校官做到今日地位,绝不只有武勇。”

山师阴将酒杯放下,“我明白的。”

孟然之见山师阴如此回答,也不再追问。

两人又核对了一番计划,便准备离开。

孟然之先行,山师阴便在屋中饮酒,他们两人可不能在一起看到。

等孟然之走后半个时辰,山师阴方才起身,却已喝得脚步虚浮。

他摇摇晃晃行出屋外,月色正浓。

晚风一吹,更觉头晕脑胀。

他突然想要用凉水洗洗脸面,记得不远处,便有一处池塘,他便扶着栏杆,行步而去。

行不多远,转过长廊尽头。眼前豁然开朗。

月光如丝,顺绸而下,倾洒于波光凌凌。

夏荷未开,池中含苞羞涩。

山师阴晃了晃脑袋,走到池边,就准备捧水洗面。

却听到身后一声惊呼,“客官,那水可脏,不能用的。”

山师阴回过头去,正见到一位姑娘手捧木盆,依旧村姑打扮。

可月光落她身上,却将她晕成白乳昙花。

纯洁无暇。

“苏丹霞?”山师阴喃喃出声。

苏丹霞听到客官叫她名字,骤然一愣。

待她看清眼前之人,立即拿面盆遮住脸面,“客官你认错人了……我……”

山师阴突然上前,将苏丹霞一把搂住。

“扑通”木盆落入池中,溅起片片水花。

苏丹霞满面通红,手足无措。

山师阴靠她耳边,轻声细语,“让我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那声音,就像是茫然无措的孩子。

苏丹霞咬住下唇,反手将红袍搂住,“不要害怕,我在这里。”

月下池边,姑娘跪地而坐,红袍枕她膝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