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道之人体内生机延绵不断，即便被刺中咽喉，周林也没有立即死去。

“没想到，我最终还是死在你的剑下！”周林用力扼住自己的咽喉，减缓鲜血的流淌速度。他缓缓站起身，目光凝视章南：“当初同为一品巅峰时，我便败于你手，没想到即便踏足天启境后，依旧不如你。上天何其不公！”

“我们之间的恩怨已清，到了这一步，你又何必如此执迷不悟？”章南叹息一声。

眼前这人与原主同为蜀国少有的天之骄子，也算是惺惺相惜。若非如此，原主当初在发现古墓后，也不会邀请对方一同前去探查。可谁能料到，他们两人最终会因古墓里的宝物反目成仇。

“了结？你何敢说的如此轻松！”周林不甘地怒吼一声，“你以为一切会这么结束吗？不，即便我死了，也不会让你好过，我会让你感受到过去七年所经受的恐惧与折磨。”

他在癫狂地笑着，捂着咽喉处的怪剑，一步步接近自己原本的那具白面书生的身体。

他操控着慕容勃的双手，伸出手直接向自己原先身体的小腹挖去，直接破开皮肤，取出丹田处的内丹。

内丹即便沾染血迹，此刻也明亮如珍宝，释放出金色的光辉。周林瞥了一眼自己的原躯体，用慕容勃的双手握住内丹，而后用力地向章南砸去。

章南神色一紧，他不知道周林在发什么疯，但小心起见，他还是向右迈出一步，避开袭来的内丹。

只不过这颗内丹格外诡异，在即将飞过章南的刹那，像是被某种东西吸引，又迅速转变轨迹，调转方向朝着后者而来。他躲避不及，直接被内丹砸中。

章南想象的“内丹爆炸”、“丹里藏毒”等等场景都没有发生。他在碰触到这颗内丹时，第一感觉便是有一股磅礴的生机正在涌入自己的体内，修复自身伤势，弥补损耗的真气和精神。

在生机之后，紧随而至的则是一道精神传承以及浩瀚的真元。

章南无法理解地看着周林，想不通对方为什么要在临死前将毕生修习的真元传授给自己。

“哈哈，恭喜你踏入天启！”看着章南怀中的内丹，周林放肆地大笑起来，眼泪都快落下来，“只可惜我看不到你死的那一天了！”

章南不明所以，他此刻完全听不懂这个疯子在说什么。

“千面，在我体内复活了，他会找上你的！”周林最后用怜悯的目光看着章南，在说完此话后，脑袋低垂下来，整个人彻底死去。

章南沉默不语地站在原地，他手中的内丹在周林死后，悄无声息地化作粉末，随着北风飘荡在天空中，洒遍整座渭城。他怔怔地看了一眼地上的两具尸体，随后一挥招来两道藤蔓，形成两只简易的棺材，分别将慕容勃和白面周林盖住。

……

……

临渭镇，老仙庙。

老庙祝一边用筷子夹着水晶牛肉，一边自在地抿了一口葫芦里的米酒。他斜倪一眼坐在火炉旁发呆的少女，叹息一声，而后开口道：“你知道天启和品阶武者之间的区别在哪里？”

少女闻言，茫然地摇了摇头。

老庙祝笑了笑，摇头晃脑道：“所谓天启，便是启承上天意志。真气凝练成真元，进一步结成内丹，只是表层现象。踏足天启，更深层次的含义是，修行者得到上天的认可，能够用精神感受到世界的种种奇妙，从而对本我、对世界、对上天有更进一步的认知。”

李茵茵此刻心不在焉，老庙祝的这番话让她云里雾里，不明所以。

见此，老庙祝有些恼怒地挥了挥自己的袖子，心中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一剑将章南那个臭小子给斩了，让自己徒儿断掉三千青丝，或许可以让她全心修道。

正当他考虑这个计划的可行性时，渭城里发生突变引起他的注意。

他看到转移魂魄到慕容勃身体内的周林，神色一变，想到了一位传说中的人物：“千面天君！”

老庙祝收敛嬉笑，面色郑重地注视着永乐候府门前的战斗，当听到“慕容勃”口中发出的“千面在我体内复活了”这几个字时。他顿时挥动衣袖，身形快如闪电，向着永乐候府方向飞去。

见老庙祝消失在庙中，李茵茵先愣了下，随即也追了出去。

……

……

渭城，永乐候府。

章南目光从两具尸体上收回来，让人将其抬了下去。他环顾四周，看着千疮百孔的府街，心中长叹。穿越至今，始终凌驾在他头上的危险今天终于彻底清除，他今后再也不用终日提心吊胆，往日种种，如同黄粱一梦，终究过去。

他转过身，正准备向林忆婻等人走去时，突然一道身影快速闪现至府街。

出现此地的正是从老仙庙离开的老庙祝，他手指以迅耳不及之势搭在章南的手腕，仔细检查过后者此刻的状态后，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是来晚了一步！”

章南先是一惊，等看清来人的容貌后，便向对方拱了拱手，笑着问道：“老前辈，什么来晚一步？”

此刻他还没回过神来，等明白老庙祝其实说的是自己时，他面色才骤然一变。但正如老庙祝所说的，一切已经迟了。他感到自己的头颅无比疼痛，脑海里仿佛一把利斧正在不断地削砍，欲要将他的脑海劈成两半。

他的身躯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站稳。

“我回来了！”恍惚之间，他似乎听到了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在自己的耳畔回荡。

那道声音似乎具备着难以想象的魔力，章南听到后，自我意识不由自主地昏昏欲睡。好在关键的时候，老庙祝伸出手指，直接点在他的灵台上，维持住他的心神。

“你听到或看到了什么？”老庙祝声音严肃地询问。

章南此时的意识处于迷糊与清醒之间，他努力将自己所看到的描述出来。

“一道伟岸的身影，他在接近我，用磁性的声音告诉我心神放松，不要对抗。他会帮我寻找返回家乡的道路。”

老庙祝听着章南的话，神情更为凝重。他手掌“啪”的一下用力拍在章南的后脑勺，口中大喝一声：“速速醒来！”

这一掌下去后，章南脑海里蛊惑人心的声音顿时消散，他的意识重新回归身体，眼神变得清明。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章南恢复意识后，回想起刚才所发生的事情，心中惊恐至极。

他身体里多一道意识，他居然毫无察觉。对方似乎还在与他争夺身体的控制权，若不是老庙祝在关键的时候帮了他一把，恐怕此时醒来的已经不是他。

“你接触过千面天君留下的物品？”老庙祝没有回答，反而问道。

“千面天君？”章南面露疑惑，随后想到七年前在蜀中陵寝里，周林所带走的那本道法。

它的名字正是《千面道法》。

他冲着老庙祝点了点头，“难道我体内的是千面天君的意识？”

老庙祝依旧没有回话，他用力地抓住章南的手腕，双指轻轻一挑，后者的衣袖怦然裂开。

章南的手臂暴露在冰天雪地里，他低下头看了一眼，随后发现在自己的手臂上，此刻竟然多了几道狰狞的纹身。

这些纹身皆是由一个个“千面”二字拼接而成的，看上去无比骇然。

“你体内的是一种诅咒。”老庙祝轻叹一声，“这种诅咒来历罕见，我也没想到竟然能在燕国这样偏远的地方看到它。”

“请前辈明言，这种诅咒到底有什么来历？”章南面色一沉，向老庙祝请教道。

“这些本来是九州大陆的禁忌，但此时天高皇帝远，说给你听也无妨，更何况你已经身中千面诅咒。”老庙祝回答道。

“数百年前，九州大陆曾出过一位天资卓越的修道者，他修行不足百年，便已经踏入第六步真婴境，内丹化元婴。后来，他意识到前道无路可走时，便毅然舍弃原先所学，重新开辟一条道路，试图走自己的道路，证得真位。”

“他所开创的道路，被他自称为‘千面大道’，是一条极为诡异的道路。凡是能够踏足这条大道的修行者，皆可将其他生灵炼化当做自己的分身，同时获取分身修炼时的天地感悟以及真元，修为提升之快，别的修行者难以想象。”

“不知何时，千面大道的修习之法被悄然扩散开，很多修行者一时间没有忍住诱惑，坠入此道。从此后，九州大陆掀起了一场血雨腥风。这群千面修行者犹如蝗虫过境般，疯狂地掠夺天赋异禀的低阶修行者或者孩童，将其练成自己的分身。”

“很多传承多年的圣地仙宫，在这场动荡中损失惨重，他们储备多年的后续英才，全部被这群千面修行者炼化。”

“于是，九州各地的圣地仙宫联合圣朝，颁发禁令，将千面道法视作禁法，将千面修行者视作妖邪，对其斩尽杀绝，同时也将千面天君列为九州近千年来的第一邪魔，号召所有真婴境以上的修行者合力击杀此恶魔。”

“那场清剿行动，可以号称是四千年前魔主之乱后的最大除魔行动。”

“千面天君在那场清剿行动中死了？”章南回想着周林临死前说的“千面复活了”话语，询问道。

“并没有。”老庙祝摇了摇头，“当年参与到围剿行动中的绝大部分都是真婴境的修道者或同等境界的修武者，所有人都以为众人合力下，千面天君必死无疑。但无论如何都没料想到，那些修炼千面道法，靠掠夺他人身躯，快速提升修为的修行者，其实在不知不觉中也成为了千面天君的分身，助他踏足天君境。”

“他天君的称号，并非无的放矢，而是实至如归。”

“参与那次清剿行动的修行者们死伤惨重，即便后来来了几位天君境的大修行者，依旧没有杀死千面天君，让其逃了出去。”

“后面千面天君如何，无人知晓，但接下来数百年对方都未曾在九州大陆上出现过，很多人猜测他其实死了。”

“你身上的诅咒证明对方的确出现了问题，但是否真的死了，仍不可妄下定语。毕竟，千面道法诡异多端。”

“或许，就像刚刚死去那名巫师所言，他最终还会复活归来。而你，将会成为他等待采摘的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