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过转角，消失在远处转角的深巷中。夜场花楼，一扇半阖着的窗子后的一双锐利阴毒的眼睛目送着马车离去。

“爷，再喝一杯。”身着粉霞锦绶藉丝对襟襦裙的女子半倚在黄蒙身上，手执玉盏，谄媚娇笑道。

雅间的门被人从外向里推开，一个身着劲装，手抱长剑，神情冷肃的男子走了进来。男子皱眉冷冷地扫了一眼依挂于黄蒙身上的女子，面无表情地道：“老爷。”

黄蒙将身上的女子推开，有些不奈烦道：“你出去，还有你们都下去。”

黄衣女子以及纱帘后弹琴唱曲儿的一群人很快都离开了。黄蒙看了一眼重新关上的雅间房门，皱眉：“煞影，如何？”

被黄蒙唤作煞影的男子双手环胸抱剑：“贤王府有埋伏，刺杀失败，刺客四散逃窜，死了一些，逃了一些。”

“知道会失败，贤王妃不简单，若是她真这么容易对付，皇上又岂会日夜忧思，寝食难安。”黄蒙冷哼道。

煞影没有接话。

黄蒙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在他身旁的空位空盏里倒了一杯：“过来坐。”

煞影微有些抗拒，稍愣了一下后，依照黄蒙的意思坐于他身旁。黄蒙举杯也让煞影将杯子端起来：“阿礼这些年多亏了有你照顾。”

煞影忙将杯子放下，跪于黄蒙身前：“老爷言重，奴之命系少主所救，承蒙少主之恩良多，能做少主的影子是奴的福气。”

黄蒙将煞影扶起一定让煞影将玉盏端起，对饮喝下。

黄蒙道：“还有逃出来的，咱们可有抓到活口？”

煞影点头：“抓了几个。”

黄蒙道：“查到真实来历了么？”

煞影皱眉：“这些人祖上或多或少都受过前朝旧恩，他们家中世代为前朝尽忠。”

黄蒙低头垂眸对着身前的空盏深思。席前不远处的缠枝蟠螭花青铜双耳香炉正袅袅生烟。从香炉处飘过来的浓烈香味熏得煞影鼻子难受。皱影皱眉，看了一眼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黄蒙，他习惯了做影子，习惯了黑暗。

雅间很安静，墙角五连珠牡丹缠枝大灯煌煌地点着。雅间的窗子是半阖着的，窗外的冷风一阵阵吹来。雅间里的灯烛随风跳跃着。不知道是不是烛火跳跃的缘故，煞影感觉身旁的黄蒙情绪跳跃起伏比较大，肃然威严的脸膀阴一阵，阳一阵，整个人给人感觉有些阴恻恻的幽冷。

煞影低着头不敢再看他，置于桌上剑身处的手不自觉地在剑壳镂空花纹处来回摩挲。与老爷呆在一起，他是紧张的。他看不懂老爷，每每老爷与他说话时，他总觉得老爷的这张脸背后还有一张不为人知的面孔。至于他为何会这般想，他也说不上来。

约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感觉到黄蒙在看他，他微微将头低得更低些，摩挲剑身的手，微微张开，呈半握剑的姿势。

“我可以相信你么？”黄蒙道。

煞影惊恐再次跪于黄蒙的身前：“谨尊少主之令，奴誓死效忠镇国将军府。”

见黄蒙没有伸手扶他直来，看他的眼神有些复杂，煞影微惊，几乎将下巴贴于胸前。

黄蒙道：“你跟随阿礼多年，与阿礼的师傅接触最多，相较于我相说要熟悉些，你说说看阿礼的师傅今夜为何执意调用黑市之人于宴席归程刺杀贤王妃，而且还执意亲自选人，亲自布局？”

煞影愣了一下，惹事有所思地道：“奴不知。”

黄蒙道：“盐城吴家系前朝兵马大元帅之事暴露，阿礼生前与盐城吴家过从甚密，难免招人猜忌。前朝之事，如今，镇国将军府就是满身是嘴都说不清。今夜庆功宴上来自于京城黑市的前朝刺客，无论是谁安排的，皇上以及满朝文武都会想到镇国将军府。”

黄蒙苦笑：“镇灾粮之事，皇上念及镇国将军府旧恩虽未诛连，将军府上下数百人暂得安然，然镇国将军府如今之势，帝心不再，镇国将军府百年基业已是危如累卵，随时都有可能崩塌。”

黄蒙浅饮一口茶，暗自观察煞影，又道：“于镇国将军府而言，黑市如今就像一个扣在镇国将军府头上的屎盆子，在人没有明说出来时，还不能主动与人分辩。镇国将军府如此大势大下，镇国将军府撇清与黑市的干系还来不及，为何还去动它？”

煞影道：“少主师尊善于谋略，布局深远，奴蠢笨无知不敢胡加揣测。”

黄蒙定定地看着煞影，稍许叹了口气，似是伤感起来道：“也罢，你自幼跟着阿礼，说说阿礼在山间的事。”

煞影知道黄蒙想听什么，按照少主生前嘱托，寻了几件少主幼年与少主师尊相处融洽的事说：“少主师尊待少主极好。小时候少主心疾发作得厉害，少主师尊日夜守着药炉为少主配药。”

“渺云大师重恩于镇国将军府，镇国将军府自当相报。”黄蒙感叹道。

煞影道：“少主让奴离开前，除了让奴将锦囊交给老爷，还再三叮嘱奴告知老爷，少主师尊可信。”

黄蒙深深地看了煞影一眼，从袖间拿出一封信交给煞影：“老爷我刚回京城，这几日各家往来应酬怕是不少，这件事就由你去办吧？”

煞影领命离去。

黄蒙自斟自饮，对着屏风的方向道：“都听到了？我说了今夜利用黑市行刺并非我本意。”

“哼，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串通一气。”屏风后之人没好气地道。他的声音有些怪，细听之下应该能查觉是刻意变声导致。

“你……”黄蒙微恼，“总之你爱信不信，你我各为其主，各行其事，镇国将军府对得起祖宗，问心无愧。”

屏风后之人拨转着腕间黑色玄铁环，启动铁环上的机关，向镇国将军连射出数枚暗器。镇国将军冷笑一声，面不改色地将手中的茶盏扔出。数枚微如毫毛，针尾泛着淡蓝色幽光的银针具都被挡了出去，掉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