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靠近村口，良之晴的步子反而越迟疑。她太了解奶奶和从小长大的这片土地。若非治不了，他们不会打电话叫她回来。奶奶现在躺在床上，十有八九在等着见她最后一面。她真的很怕见过了，奶奶就没牵挂了，只想去了。

“哎，是小晴嘛？快进来啊！”正当良之晴犹豫之际，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良之晴认出这是马医生，村里唯一的大夫。几年不见，马医生的白头发又变多了，不过精神看上去还不错。

“我奶奶她怎么样了？”良之晴边跟着马医生往里走边问。

马医生摇摇头：“我想你从接到电话到现在，心里早就做好思想准备了吧？你奶奶坚持不肯我们找你，昨天才说出你的联系方式，想必她自己也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了。”

明知道答案，良之晴还是要问出口，这就是人性，曾经赚钱是为了日后报答奶奶，后来有钱了却发现奶奶不想跟着她过城里的好日子。自然想过要休息一段时间回来陪奶奶，偏又赶上小说影视化，更没有想到奶奶这么快就病重。

“进去吧，你们说说话，我就不打扰了。”马医生领良之晴到了一处木门外。

良之晴隔着门窗都能闻到屋子里浓重的中药味，又苦又涩，不难想象奶奶这些日子是怎么痛苦撑下来的。

“吱呀”一声，老旧的木门被推开，良之晴轻手轻脚走进去，一眼看到面色苍白的老人家。奶奶紧闭着眼睛，右手臂吊着盐水瓶，整个人一动不动的，仿佛已经没了生气。

“奶奶……”良之晴颤抖着握住奶奶的手，轻叫出声。

奶奶很缓慢地睁开眼睛，看得出这个很小的动作就要消耗老人家太多力气：“小……晴……”

奶奶的手没什么力气，却死死抓住良之晴的，眼角有亮晶晶的液体出现：“你回来了。”

“奶奶，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良之晴还是不争气地落下泪来。

“傻孩子……你答应奶奶……好好生活……以后，你就可以完全为自己活着了……”

“奶奶，你这说的什么话？”良之晴知道在奶奶心里，自己只是累赘，从小到大不管她做什么决定，奶奶都依她，一来是知道外面的世界变了，自己什么都不懂，二来就是希望良之晴过得好，毕竟一直以来陪伴自己的是良之晴，并非亲儿子。

“若是他……回来……别怨他……”奶奶从没在良之晴面前提过亲爹，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良之晴点点头：“奶奶，你快别说了，睡一觉，休息一下就好了，真的。”

“傻孩子……”奶奶虚弱的脸上忽然浮现起一丝笑容，“好孩子，你现在又漂亮……又出色……可惜我看不到你未来的另一半了。”

“不，奶奶，你听我说，你不是想看到我男朋友吗？我现在就打电话让他过来，你再等等。”良之晴当然是骗奶奶的，她不过希望奶奶多撑几天，她不想一回来就眼睁睁看着奶奶离开。

“对不起……”奶奶说完，再次闭上眼睛。

“奶奶，奶奶！”良之晴摇晃着奶奶，无奈半天没反应，再然后，奶奶抓着她的手忽然松开，“奶奶！”

良之晴嚎啕大哭，看着奶奶逐渐僵硬的身体，小时候的回忆全部涌上心头。

村子里的人一向热心，知道良之晴现在没心情处理后事，年轻人也不懂风俗，便劝良之晴先回家休息，他们会帮忙打理一切。良之晴道了谢，直奔家里。她当然不是矫情和脆弱的人，只是她觉得身体可能到达了极限。

家里还是熟悉的样子，简朴的木质家具，因为家具少，空间相当宽敞。良之晴去了自己的房间，桌子上的灰并没有多厚，可见平时奶奶经常帮她擦拭，可见老人家每天都在期盼她回来。

“奶奶，对不起……”良之晴好容易忍住的眼泪再次决堤，然后瘫坐在地上。哭到嗓子哑了，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良之晴凭着最后一丝力气爬上床，用被子盖过头顶。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再有意识的时候，良之晴觉得浑身都很难受，身子很沉，眼睛睁不开。有人在掰她的嘴，下一秒，一个很冰凉的触感覆盖在嘴唇上，温热的液体慢慢流到嘴里，顺着食道直抵腹腔。

良之晴觉得好热，想打被子，却一点儿力气没有。幸好没过多久，有冰凉的东西拥抱住自己，良之晴觉得一阵舒适，再次闭上双眼。

睁开眼的瞬间，炙热的阳光晃得良之晴睁不开眼睛。良之晴下意识伸出右手一挡，却意外看到手臂上的纱布被换了，且比之前薄了很多。环顾四周，没有人。

屋外面有脚步声，良之晴下了床，循声走过去。一个高大的背影对着良之晴在院子里打井水，厨房里冒出来一阵阵白烟，不知在烧什么。

“你……”良之晴刚开口就止住了声音，因为对方转过身来，她看到了那张漂亮妖娆的脸，“南飞尘？你怎么在这儿？”

南飞尘一脸沉郁：“你应该庆幸我在这儿，否则你死了都没人发现。”

南飞尘是问涂小松才知道良之晴家里出事了，要了地址后深夜就往良之晴的老家飞，到了村子嗅到了良之晴的气味，到达良之晴家里的时候良之晴已经陷入昏迷，浑身烫得厉害。

“我……我只记得我很难受，别的都不记得了。”

“你高烧了，伤口也发炎了。”南飞尘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村子里的人都在办丧礼，涂小松也告诉过我了。我不会安慰人，你别太难过了。”

“我……谢谢。”良之晴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只说出这几个字。

“没关系，是我自愿的。我在熬粥，待会儿稍些热水。既然醒了，就吃点东西，再洗个澡，我帮你出去看看他们葬礼办得怎么样了。”南飞尘将井水倒入水壶里，良之晴在旁边看得有些发呆，真的第一次发现有人做个家务都这么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