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世烨原本就知道此次浙西秦知槐那老狐狸的心思，放了秦池那小狐狸出来绝对没有什么好意。柏家练兵是州府默认的，却并未张扬出山南道，此时被浙西都督的小儿子知道只怕是要拿此做文章。

“定要抓住此人。”柏世烨道。

柏章摇头：“这暗卫跑的极快，只怕是抓不到了。”

“留得此人回去，会出事。”

“我亲自去抓！”柏章点头，扔掉手里的肉串抬腿就追！

秦小公子一到江陵府，惹尽了白眼非议，不就是想让众人都以为他只是个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若非是深知秦知槐为人，柏世烨都要被这小狐狸骗过去！纨绔是假，探查是真。

黑影跑的极快，没过多久就甩了十余个兵士，只剩柏章还在追。

比耐力比速度，柏章丝毫不差，一路追着阿赛进了江陵府城。进了府城民户就多了，绕过街巷，阿赛一个闪身进了漆黑的巷子。

柏章停下脚步，不再追了。

追不到了。

客栈的窗子被打开，阿赛气息不匀的翻了进来。

秦池正在自己执棋对弈，听到声音将黑子放回去，抬手将棋局打乱。

“属下大意，没能顺利潜进去。”阿赛行礼。

“被发现了啊。”秦池起身，出了内间后瞥了眼阿赛，道：“你回浙西吧。”

“是。”做事失败的随从，是没资格继续跟在主子身边的，阿赛若是再出现在江陵府里，他这一趟就搭进去了。

“说一说看到了什么。”

“校场很大，容纳了大概有上百头马匹，除此外，人大约有百十人，正在围坐着吃饭。”阿赛将刚才看到的全部说了出来。

“昭武副尉和定远将军都在。”

秦池点头。他猜着也是。

“听到了什么？”

“离得太远，并未听到什么。”阿赛跪下：“属下有错，请主子罚我。”

“回去让爹爹罚吧，你现在就走，不用等天明了。”

阿赛磕了个头后迅速又从窗户翻了出去，当从来没有出现过。

柏章没有找到人，但是让人将秦池住的客栈里里外外都盯好了。这样全部盯好，已经是第二日晨起。柏章困了一夜，索性没有出城，在柏家里歇了一上午。

柏乔依旧是每日要学书，只不过最近学书的倒是比之前快了一些。

葛先生每日揪着个小胡子，讲课极是认真。因为之前教渂哥儿也是这么个速度，所以渂哥儿十分习惯，倒是旁人，觉得有些赶了。

柏瑶也溜了进来，让嬷嬷置办了一个小书桌，就坐在柏乔旁边。

柏乔看了看柏瑶，没有拒绝。

没有拒绝也就是同意的意思，夏霜笑着在食盒里拿了块甜丝糕出来递给柏瑶。

柏瑶高兴地接过来，两口吃了下去。

大姐姐院里的东西最好吃了，不管是饭还是甜品。

“人生性命当富贵者，初禀自然之气，养育长大，富贵之命效矣。”葛先生念着念着，突然道：“大小姐背接下来的一段。”

柏乔听了个半截，随口就道：“文王得赤雀，武王得白鱼赤乌。儒者论之，以为雀则文王受命，鱼乌则武王受命；文、武受命於天，天用雀与鱼乌命授之也。天用赤雀命文王，文王不受，天复用鱼乌命武王也。”说罢，柏乔忽然抬头，果然葛先生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这不是中庸！这是论衡！论衡之术！

葛先生心里此刻极为复杂，将书放到讲桌上，已是无心再讲：“将今日学的背写一遍。”

“是，先生。”众人应道，提笔开始背书写字。

柏锦想了想刚才学的，慢慢悠悠开始背写。

柏松则一脸懵，背写哪个？是刚才柏乔背的那段？还是哪段？

柏渂想了想，虽然不大明白刚才先生跟大姐姐俩人说的什么，但依旧是将刚才先生和大姐姐说的那段话背写了一遍。他记性还算不错，倒是真的记住了。

都写好后，丫鬟小厮们将作业全部送上去，行了礼就跟着自家主子离开了。

倒是葛先生自己在厅里呆了许久。

哥儿姐儿们写的乱七八糟，有写的这个，有写的那个，葛先生完全都看不进去。

许久之后，葛先生突然茅塞顿开一般在一堆字里找出柏乔的那一张，快步去了澜山居。

柏乔觉得葛先生似乎是在怀疑她，怀疑什么柏乔说不好，但是葛先生后面明显神色不大对了。

柏乔前脚刚带着夏霜进了澜山居，葛先生后脚就赶了过来。

婆子们见葛先生手里拿着纸，都以为是学上的事，又知葛先生脾气古怪，所以都不敢阻拦。

只有红棉给葛先生问好的空提醒了柏乔。

“葛先生好。先生找我家小姐可是今日背写错了？”

“我有话要跟大小姐说。”葛先生直奔主题。

“是，你们都离远一些。”红棉笑着点头，让粗使婆子都离远一些。虽是离远，但都在视线之内。葛先生纵然是小姐的先生却也是外男，是不能跟小姐离太近的。

柏乔转过头去看。

“葛通走过大楚各地，见过无数异情风貌，确实信这世间有许多神奇之事。葛通不才，愿替大小姐分忧。”这话说得无比诚恳，葛先生跪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柏乔没说话。

葛通也没动。

院子里诸人吓了个不轻。

葛先生那个脾气又大又奇怪的教书先生竟然给大小姐跪下了！还一脸要投靠小姐的样子，问题是小姐好像什么都没做！葛先生这是做什么呢！难不成脑子被门夹了？

柏乔抓紧了双手，什么神奇之事？她自己尚且不知道呢。她只是觉得自己可能不是她，但是她到底是谁她又不知道。葛先生是察觉到了什么吧。

是了，论衡之术似乎确实是她不该会的东西。

葛通听不到声音，心里慌得不行，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猛烈的在跳动。他这个人不追求名不追求利，只随心而活。大小姐一系列不寻常，他早就心生猜疑，此刻终于是确认了。这大小姐，确实是有奇遇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