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毛』，你今天哪里也不许去，乖乖待在家里。”

阿『毛』哦了一声，抬起头看着妈妈忧虑的脸，忍不住问道：“是不是爷爷的病要好了？”

阿『毛』妈妈咳嗽了一声，眉『毛』皱成一坨，脸『色』更加苍白了，眼神闪烁道：“嗯，快了。你要记得我说的话，今天不许跑出去找小伙伴玩。”

阿『毛』又点了点头，心里暗自抱怨道：今天本来约好去抓蛐蛐的，肯定去不成了。我不去的话，隔壁的大牛今天肯定玩不开心。

他本来想对妈妈抱怨一通的，可妈妈叮嘱他之后转头就急匆匆地走了，都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阿『毛』只能乖乖坐在小板凳上，发现今天家里的大人格外多，有他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堂哥匆匆从他面前经过，他抓住堂哥的裤腿，想让他陪自己说说话。可堂哥只是『摸』了『摸』他的头就又匆匆地走开了。

阿『毛』失望至极，索『性』站起来，趁着大人都注意不到他，一矮身向着远处的低矮小屋溜过去。

小屋的门虚掩着，里面看起来很阴暗。阿『毛』觉得这里很新奇，打量着低矮的屋檐，陈旧掉皮的门，心想里面肯定有什么好玩的，兴冲冲地推门便进。

他的一只脚刚跨过门槛，里面的气味便扑鼻而来。那是一种陈旧又病怏怏的味道，像是医院病房，却又没有消毒水味儿。

阿『毛』被这个味道熏得赶紧收回脚，他更喜欢清新的空气和阳光的味道。阿『毛』呸了一声，想转头就走，却听见里面有咳嗽声。

他万万没料到这里还会有人，被吓了一跳，转头就想跑，但里面的人又说话了：“是谁在哪？”

阿『毛』一听这个声音，全身血『液』冲上头顶，他带着惊喜试探着叫道：“爷爷？”

里面的人一愣，苍老的声音变得欣喜起来：“阿『毛』来了？快过来，让爷爷看看你。”

阿『毛』一大步跨过门槛，陈旧的味道再一次扑面而来，但是阿『毛』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飞身向着角落里的一张床扑过去：“爷爷！”

阿『毛』的爷爷躺在床上，看见阿『毛』来了想坐起来，可是却浑身上下没一点力气。阿『毛』忙坐在床边，握住爷爷的手：“爷爷你的病好点了吗？我这一段时间特别特别想你，爸爸妈妈都说我会打扰你休息从来不让我见你，可是我看我也不会怎么打扰你啊。”

阿『毛』的爷爷笑了起来，他的眼眶因为消瘦凹陷下去，脸上的皱纹更加深了。他伸出干瘦的手轻轻抚『摸』着阿『毛』：“我很好。你最近听话吗，爸爸妈妈的身体怎么样？”

阿『毛』得意道：“我很听话啊，最近考试还得了第一呢。我爸我妈很好啊，就是对我有时候太凶了点。对了，爷爷，你不是住在里间屋里吗，什么时候搬出来了，还搬到这么个小屋子。”

爷爷一惊，攥着阿『毛』的胳膊道：“谁告诉你我住在里间屋的？”

阿『毛』虽然理解不了爷爷为什么突然激动起来，但还是如实回答：“我爸我妈都这么说。”

爷爷费力地点点头，眼神无神地盯住天花板，良久才道：“你千万记得，不能告诉任何人你来看过我。”

阿『毛』问道：“谁也不行吗？”

爷爷翻过身来，盯住阿『毛』道：“谁也不行，咳咳咳……”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阿『毛』被他的冷冰冰的眼神吓得呆住了，见他咳嗽起来，忙替他拍着后背。

咳咳咳……爷爷的咳嗽却越来越厉害，几乎要把肺咳出来了，阿『毛』担心地看着他，四处张望，可床头什么也没有，除了薄薄的一层灰尘。

爷爷弓着背，不停地咳嗽，他的眼神表情都变了，看上去万分痛苦。阿『毛』手足无措，想一个杯子也没找到。跑出去找水给爷爷喝，却被爷爷死死拽住了。

爷爷死劲压了压喉咙，费力地道：“不用……老『毛』病了。”

他抓着阿『毛』的手，在他手心里不停地画着什么，阿『毛』认真去感受，觉得爷爷好像在他手心里画着一个倒三角。

阿『毛』害怕起来，想抽回手，可爷爷不知道怎么回事，表情变得极为惊恐，嘴巴张的很大，嘴里含糊地喊着什么对不起之类的话，阿『毛』一句也听不清。

他被爷爷的样子吓了冷汗出了一身，悄悄溜下床，想去叫大人来。但爷爷却又一下子抓住他，阿『毛』感觉他的手指冰凉，全身『毛』孔都收缩起来，他不由的尖叫起来，爷爷死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不能告诉任何人你来看过我。”

阿『毛』战栗着点点头，爷爷这才安静下来，躺回原位，眼神空洞地盯住天花板。阿『毛』再也没心情去关心爷爷了，他一放手，阿『毛』就跟野兔一样，一下子就窜了出去。

跳过门槛，又跑了一百多米，阿『毛』的恐惧这才有所减轻。他站在正午的阳光下，叉着腰喘着气，汗流了一头，也不知道是跑出来的还是吓出来的。

他一点也不愿意回想，但他爷爷冷冰冰的语气，凶狠的眼神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阿『毛』不敢去想，也想不通这是怎么一回事，大人世界里他不懂的太多了。

他摇摇头，把这件事试着当成一个噩梦，努力淡定下来，喘着气，慢慢向着人多的地方走去，去找他的妈妈。

晚餐吃的是全素的，豆皮，炒青菜，米饭。阿『毛』吃掉最后一口青菜后，被妈妈从饭桌上叫下来，拉到一个角落里。

“阿『毛』……爷爷离我们而去了。”

阿『毛』听见这句话，好像有无数个炸雷在他耳边炸响，他一时间什么也听不见了，妈妈的脸变得模糊起来。

爷爷……离我们而去了？是不是我害死了他，他咳得那么厉害，情绪那么激动……一想到这儿，阿『毛』打了个冷战，尽管身边就是妈妈，但还是觉得恐惧沿着脊梁爬上来。

他感觉有一双手拥住了自己，脸上湿乎乎的，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脸上都是泪，妈妈眼眶也是通红的。

他望着妈妈的面庞，心中一阵战栗，张口就想告诉妈妈自己的事情，但脑海里却突然浮现出爷爷的话，身子在妈妈的怀里狠狠抖了一下，闭了嘴。

“没事的，乖乖啊。”

妈妈感觉到他在颤抖，轻轻拍着他安慰着。阿『毛』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妈妈，爷爷是一直都住在里间屋吗？”

“对啊。”妈妈给予肯定的回答，“那里最安静，最适合休息，你爷爷也死在……那里。”

“葬礼明天举行，今天晚上我和老二他们几个去处理一些事情，你忙完了就睡吧，不用等我回来。”

“好。我感觉今天晚上阿『毛』有点不对劲，好像瞒着我们什么。”

“唉，孩子可能是太伤心了，毕竟他和他爷爷感情那么好。”

阿『毛』躺在床上，静静听着爸妈的对话。他今晚要去确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虽然他依旧很害怕，但是这件事不弄清楚他是睡不着的。

他闭上眼睛，抱住被子，妈妈进来给他掖了掖被子，随后就是脚步声，低声说话声，妈妈和爸爸一起出门的声音渐渐远去。

阿『毛』等到声音完全听不见之后，把被子一掀，一骨碌爬起来，麻利地穿好衣服，跳下床，蹑手蹑脚地走出去。

他都想好了，要是在半路上碰见爸妈的话，就说自己睡不着害怕出来找他们，最多会被骂一顿。

他小心地带上门，揣上从爸爸抽屉里翻出来的小刀，沿着白天的路线走去。

晚上的空气很是凉爽，许多星星在天空里闪耀着，阿『毛』不用手电也能看清眼前的路。他在小路上小跑着，却听见前方有脚步声和交谈声。

阿『毛』被吓了一跳，捂住嘴蹲在路边，仔细听，是爸爸和几个叔叔的声音。他放心下来，打起精神，悄悄跟在他们身后。

越往前走，他们说话的声音就越小，阿『毛』最后已经听不见了。阿『毛』跟着他们的步伐，心里七上八下，极为忐忑。

“就是这里了。”

阿『毛』听见二叔这么道，同时几个人全都站定了，开始从包里掏着什么。

阿『毛』偷偷地借着月光往前看，心中一惊，同时也有点放松下来。这样倒好，有大人替自己打头阵，他打算先附在墙壁上听一听，能不进去最好不进去。

一想到里面的那个人，阿『毛』在大白天都怕的发抖，更何况是在晚上。

“准备好了，三二一，推门！”

阿『毛』屏住呼吸，看着小屋的门被四个人砰地一下推开了，二叔第一个跳了进去。

阿『毛』探出头瞪大眼睛往里面看去，可是小屋里面太黑了，什么也看不到。爸爸最后一个进去后随手就把门摔上了，阿『毛』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把耳朵贴在墙壁上仔细听着。

里面没有一个人说话的声音，但能听见人喘气的声音，桌椅翻倒的声音，这些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阿『毛』蜷缩在墙根下，不时回头看看身后，心跳的和打鼓一样。

这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大概持续了五六分钟就停歇了，阿『毛』仔细去听，听见了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那种声音很常见，但是，安在这里却让人觉得万分恐怖，忍不住联想起什么来。

阿『毛』听见了菜市场常有的剁肉的声音。

他全身的血『液』都冰凉了，虽然是盛夏的夜晚，却感觉像是在冰窟之中。阿『毛』呼呼地喘着气，感觉身下一湿，闻到了『尿』『骚』味。他毕竟还是个小孩，一看『尿』了裤子，一下子想到之后的种种麻烦，再加上恐惧的威胁，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

他支撑着又麻又软的腿站起来，差一点又倒在地上，正想逃跑，却听见小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他爸和叔叔们走了出来。

还是二叔的声音：“『操』，刚才真危险，老爷子差点把我掐死。”

阿『毛』探出头来，借着月光，清楚地看到他脖子上有个黑『色』的手印。

阿『毛』爸爸接话道：“不管怎样，第一步算是完成了。老三，明天晚上我们去你家，把机器准备好，早点办完咱们都省心。一会大家去四儿那开一瓶吧。”

阿『毛』发现他们的手都在抖，二叔叹了一口气，领着大家向前走去。阿『毛』极力忍耐着，等他们走远了，用他所能用最快的速度，窜了回去。

妈妈还没有回来，阿『毛』脱下半湿的裤子，往地上一扔，整个人蜷进了被窝里。他脑子一片空白，紧紧地靠着墙，一动也不敢动。他想好好睡一觉，忘却这些，可怎么也睡不着。

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他每件事都感到害怕又困『惑』。

他听到了一些大人们的话，却完全没有听懂。但他没想到，自己日后会明白的清清楚楚，而且会参与到其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