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廷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里装着复杂难言的情绪，他在这儿看了一天的竹子，也没有参透什么，想来，他是没有什么参禅悟道的天赋的。

世间种种，太多是他想不通，也参不透的。

他转过身来，望着普净，又似是望着别地方，喃声道：“其实我第一次见到皇后的时候，就有一种特别的感觉。”

“去夏州那次？”

“大师怎么知道？”

普净微微一笑，“那日也是在这间禅房，你与她明明就是认识的样子，你深居宫中，那个时候刚从夏州回来，猜也能猜到。”

慕云廷垂了垂眼睛，“对呀，很多事情猜都能猜到，可是，很多人都不似大师有这般慧根能猜得到。那个时候，我就感觉她与我有点什么关系。可她当时只是一个客栈老板娘的女儿，穿着布衣，又瘦又柴，我实在想不出她能与我有什么关系，便当是自己的错觉罢了。”

“可是，她很快就让我产生了怜惜之意，虽然她当时说的话一听就是假的，我还是产生了怜惜之意。那个时候我是惊慌的，我怎么会对一个素昧平生的丫生产生这样的感觉？”

“大昭寺中的事情就不必说了，您是知道的。后来我大婚，新娘子看起来像是不懂规矩没有教养之辈，听说那是楚淮山流落在外多年的女儿。可当我看到是她的时候，我既震惊，又有一种，预料之中的感觉。”

“如今，我才知道，这一切都是早就注定的。我亏欠她，楚家亏欠她，所以我才会对她那么容忍，莫明其妙地纵容。”

听到这儿，普净有些奇怪，禁不住道：“您这是知道了什么事情？”

慕云廷俊眉皱起。

普净道：“如果您现在不愿意说，就不用说出来。等您哪一天觉得可以对贫僧说了，再说也不迟。”

慕云廷看着普净，眼底有些许感激，他现在是没有想好，到底要不要把自己的秘密告诉普净。

普净将筷箸递给慕云廷，“吃点东西吧，饥饿会使人思维迟钝，吃饱了才能更好地思考问题。”

慕云廷看了看普净，迟疑接着筷箸，移至小几前，开始食用素斋。

普净就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吃。

待他吃完，普净招进来一个小沙弥将残羹剩菜拿走，亲自将煮好的茶掂过来，斟了两杯。

慕云廷端起自己的那杯饮了。

普净问：“还不打算回宫么？天马上就要黑了。”

慕云廷看了一下天色，是该回去了，只是，一想到回去要面对的事情，他对那座富丽堂皇的大房子，就产生了深深的抗拒。

而且，他现在心里很虚。

他有什么资格住在那里？

“已经有人来这里打听，您有没有在这儿了。”

慕云廷暗自叹了口气。

......

梦湖进来禀报，说，皇上回来了，已经到了建安宫。

刚刚沐浴过后穿着丝制亵衣的秦瑟瑟，忙唤杏儿为她更衣。

半柱香的功夫后，更衣梳妆后的秦瑟瑟便到了建安宫外，通传的小太监已经进去了。

殿内，刚刚褪掉便服的慕云廷听见皇后来了，眼皮猛地一跳，斥道：“别动了。”

正为她解扣子的沐青吓了一跳，忙住了手，拢起他已经脱掉的外衫，躬身退了出去。

慕云廷的胸脯有微微的起伏。

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建安宫上下都知道，自从皇上昨夜回来之后，脾气就变大了，每个人都胆战心惊的，生怕龙颜一怒，自己的项上人头就落了地。

他们大气也不敢出。

那个通传的小太监更是吓得头都不敢抬。

慕云廷有些害怕，害怕见到秦瑟瑟。

天意弄人，曾经因沾了一个楚字而被他刻意冷落，捉弄，拒绝甚至嘲讽的皇后，原来才是真正的皇族血脉，是大周最高贵的公主。

而他这个皇帝只不过是个冒牌货！

他想起他对她做过的事情，既愧疚，又后悔，还有一些心疼。

他现在不知道如何面对她，才能表现的不露破绽。

原想让人把她打发走。

一想，这个时节，夜里已有更深露重之感，她腹部还中了一箭，来了一趟，马上回去，恐怕不妥。

他紧绷着嘴唇，努力调整自己，一字一句道：“请皇后进来。”

通禀的小太监赶紧出去了。

三生知道这个时候皇上需要安静的环境，便打着手势，使着眼色，让一众侍候的宫人都出去了。

殿里头安安静静的，只有烛火在轻轻摇曳，时而烛芯爆裂发出细微的响声。

慕云廷听到了熟悉的轻巧的脚声，昨晚在重华宫听到的那些话，一时之间便回荡在耳边。

夹杂着秦瑟瑟一如既往轻细中夹着丝俏皮的唤声，“皇上？”

慕云廷阖了阖眼，将脑海里那些杂音驱散，慢慢转过身，望着眼前的人，“你来了。”

她抿着嘴唇，眉眼弯弯笑了，“你一天都不在，我听说你回来了，就来看看。你有没有吃饭？饿不饿呀？”

慕云廷作出笑容，“你以为朕跟你似的，就知道吃。”

听到这话，秦瑟瑟心里略略放心，他还会打趣她，证明没有什么大事。

她嗔了他一眼，“民以食为天，吃就是头等大事，有什么不对的？”

慕云廷摇了摇头，不与他理论，审视了一下她的脸色，问道：“伤口还疼吗？”

“早就不疼啦，就是......”

“怎么了？”他忙问，“要不要温太医传来瞧瞧？”

秦瑟瑟吸吸鼻子，小嘴一撇，“就是见不着你，心怪疼的。”

他哭笑不得，又些许感慨，一双漆黑的眸子凝视着她的小脸儿，“要抱？”

秦瑟瑟扁嘴，“皇上，你怎么都不长进的呀？”

他不大明白，询问地看着她。

秦瑟瑟一本正经道：“咱俩相处这么久了，你现在应该直接抱住我，哪还用问呢？所谓此时无声胜有声就是这个道理。”

这种事情，慕云廷的确有些迟钝，他咳了一声，头别向旁边，似乎盲人一般上前一步，伸臂将秦瑟瑟的身体拢进了怀里。

她的小手立即从他腋下绕到后面，环住了他的腰，“恋爱的感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