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凌商失眠了。

辗转反侧，不过是因为没有听到那句早已习惯的好眠。

乌云遮皎月，终于还是懒懒起了身，到了某间灯火敞亮的屋前。

门没有关，门缝透出些许暖意。

屋内是熟悉的薰香。

与多年前公主府内的有些细微的差别。

夜慕参伏在书案上凝眉思索着什么。

他不是个闲得住的人，也明白自己已经耽搁了太多的时间。

可他觉得值得。

也算是自己罪有应得。

因此从来也没有过抱怨的情绪。

凌商看到了夜慕参手里的紫毫，还有书案上密密麻麻的字画。

当作没看见。

嘴唇动了动，忽然察觉自己中了什么圈套。

不过还是道了句好梦，转身要离去。

夜慕参搁下笔，喊住了他，“明日就离开这里吧？一起。”

凌商停下脚步，“我不走。”

“他们迟早会发现这里的。你躲不了。”

闻言，凌商周身散发出阴森的气息。

夜慕参缓缓靠近他，“江湖上有金盆洗手的说法，可是……人世间没有。你清楚我在说什么。”

半晌后，凌商才道，“我不怕被寻仇。”

“我知道你不怕。可是我怕。”

“……你要走便走，不必告知于我。”

“和我一起。”

凌商不耐烦地皱眉，“我说过……”

“你若是不答应，信不信我今晚就睡了你？”

夜慕参在凌商耳畔呼出一口浅浅的酒气。

凌商眉头微蹙，头也没回，伸手扣住他的咽喉，将他提到自己面前。

咬牙切齿道，“夜、慕、参。你看清楚自己在和谁说话。”

一个多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凌商不会因为他的玩笑就不给他好脸色，但也不会容忍他任何越界的言语举止。

夜慕参也不顾自己的喉咙真的要被拧断，直直望进凌商鬼气弥漫的双眼。

他感觉得到，凌商是真的想要他的命。

他语调满是自嘲，“我真的很讨厌吧？我也觉得……怎么样都没法让你相信我，怎么样也没法走进你心里……是有多差劲，才会让你连陪我喝一杯酒都不愿意……”

凌商很少见到这样的夜慕参，一下也有些不知所措了。

这个人也会伤心么？

手渐渐松开，低眉垂眸，“不是你的问题。我……没有讨厌你。”

夜慕参捂着喉咙咳了许久，眼里布满血丝。

鼻子也略略发酸。听这家伙亲口说出不讨厌自己……他竟高兴至此。

哑着嗓子笑道，“跟我走。或者我跟你走。”

“去哪里？”凌商茫然抬眼，“还能去哪里？”

的确，天下乱成这样，他是罪魁祸首。

哪里还有他的容身之地？

死之前种下的恶因，重生后还要亲自承受孽果么？

凌商不想；他已经赔过一条命，他舍不得这里的平静。

他一直都不是喜欢纷争的人。

夜慕参知道他在想什么。

两手一摊，道，“与其在这里坐以待毙，不如自己掌握主动，去闯，去争，去改变。”

凌商周身的阴森气息消散了些许。

夜慕参低叹，“但是，只有我一个人的话，却也改变不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