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宣阁是你的仇人，是将你封印的罪魁祸首，虽然我挺想帮你报仇的，我有一千种手段可以将他折磨到死，但这主要还是看你的意愿。”逐日到底还是比较尊重贺千珏的想法。

他对贺千珏道，“所以怎么处理他是你的事情，你可以把他放走，也可以把他继续挂在这里。先说好，魔族是不会接纳这家伙的，你要是想把他放走，最好尽快弄出去，否则我不能保证会不会有其他魔族循着血腥味过来把这货直接生吞。至于我……就不打扰你们会面了。”

逐日说完这些，便撤除了自己控制那些石锥的魔气，转身想离开这片烈日烘烤的大地，但还未走出两步，贺千珏开口叫住了他，贺千珏道：“我拿到了无霜花。”

“我知道。”逐日顿了顿，扫了一眼贺千珏手里抱着的冰盒，他笑得若有所思：“这东西很容易在高温下枯萎，你是打算先离开魔界一阵，将冰符咒做好对吧？”

“我会回来的。”贺千珏道，“帮你开仙界之门。”

“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逐日知道贺千珏很少会违背自己的誓言，放心的直接走人了。

留下贺千珏一个，转过头看着依然被钉在石壁上的陆宣阁。

陆宣阁情况凄惨，血流满地。贺千珏心里思索片刻，一个法决控制那些钉在他身上的石锥碎裂脱落，然后用悬浮术让陆宣阁“飘落”在地上。紧接着贺千珏走了过去，变出清水，哗啦啦地往陆宣阁身上浇灌。

陆宣阁的身上还残留着逐日的部分魔气，这些魔气严重侵蚀了他的经脉和元婴，让他没有办法正常地运转自己的真气，更无法使用任何法决法术，否则他也不至于被折磨得如此凄惨。

清水极大地减轻了高温烈日的肆虐，尽管这些水落到地上后就基本变成滚烫的开水了，但好歹能令陆宣阁好受许多。陆宣阁那模糊的视线也变得清晰起来，他终于可以看清楚贺千珏的脸了。

贺千珏的脸与绿宁极为相似，陆宣阁看到了也不惊讶，他遗忘了躯体上的痛苦，忍不住裂开嘴笑，对贺千珏喊：“千珏！”

贺千珏并不清楚陆宣阁的记忆究竟恢复到何种程度，他决定试探一下陆宣阁，所以他走到了陆宣阁身边，跪坐于他身边，并对陆宣阁道：“你真的记得我是谁吗？”

“你……是千珏！”陆宣阁很坚持，他努力挪动自己血肉模糊的胳膊，他想去触碰一下贺千珏，可是当他使出吃奶的力气抬起手时，他看见自己手臂上腐烂的伤口，手指脱落的皮肉甚至露出了指骨，糟糕得让人不忍直视，这令陆宣阁微微愣了一下，又把手臂放了回去。

“你记得我的名字，但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贺千珏注意到了这个微末的细节，迟疑片刻，他伸出一只手握住了陆宣阁的手，语气不自觉温柔起来，“我来自哪里，我的生平，我做过什么事情……这些，你记得吗？”

贺千珏的提问让陆宣阁答不上来了，回答不出的陆宣阁只能愣愣的看着贺千珏，执拗道：“你就是千珏，你是我要找的千珏……我要找你，我要……我要跟你一起……”

贺千珏伸出另外一只手，抚摸了一下陆宣阁的额头，陆宣阁现在的脸也十分凄惨，无数道开裂的血口，血液在他脸上凝固成大片的黑色，感觉连眼眶都裂开了，可以看见白色的眼球，又丑又恶心，却没有令贺千珏介意。

他沉着而冷静道：“你只记得我的名字，只记得我的脸，就因为这些，你就离开了保护着你的仙界，冒着随时都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的危险跑到了敌人的地盘上，跑到了魔界当中，只是为了来见我？”

陆宣阁听到贺千珏这样说，心里也活跃起来，高兴道：“对……对啊……千珏，我想……想跟着你，我想跟你说，我没有……没忘记你……我喜欢、我爱你……”

“那么我得遗憾的通知你，陆宣阁……你回不去了。”贺千珏凑近了一点对他低语，“你现在只有两种选择。”

“我可以跟你做一个交易。”贺千珏垂着眼睑，猩红的眸子直视着陆宣阁的眼睛，他的眼眸红得让人觉得恐怖，仿佛望进了陆宣阁的眼底，让陆宣阁觉得自己的魂魄都已经被贺千珏给看透了，竟然在温度如此猛烈的魔界里，让陆宣阁觉得自己背脊发凉。

他听见贺千珏本来温柔的声音变得冰冷无情，贺千珏道：“这个交易很简单，你把你的‘爱情’给我，我就帮你逃出魔界。否则，我会把你扔在这里，任由你被烈日灼烧暴晒，变成一具干尸，被恒星之火彻底吞没。”

“当然，你也有可能会像是刚刚逐日所说的那样，被其他的魔族分而食之，丁点都不剩。”

贺千珏的语气又有点温和下来，他依然用血红的双眸注视陆宣阁，说道：“做出选择吧！陆宣阁，是丢掉你那莫须有的感情然后活着离开这里。还是死在这儿，抱着你对我的爱一同去死。”

他明明是那么温柔的人，可说出来的话却让陆宣阁觉得可怕。陆宣阁望着贺千珏的眼睛，他有种想哭的冲动，但是干涸的身躯里血液已经被高温给挥发掉了，眼泪更是流都流不出来，所以只能看着贺千珏，看着他并对他笑。

第110章 千年血战篇（11）

他不说话，目不转睛地盯着贺千珏，一直对他笑。

贺千珏冷漠道：“做出选择，陆宣阁。我没有时间跟你耗，我只给你这最后的机会，你想活着，还是死去？”

陆宣阁抓紧了贺千珏的手，贺千珏的手在他握起来感觉很软，有一点点温暖还有一点点冰凉，令陆宣阁无比留恋这样的温度，他想记住这个感觉，他在这个世界上能够体会到的……最后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失忆以前一定犯过很多错误。

因为当他失去记忆以后，忘记了自己的过去，忘记自己曾做过的事、竖立的目标、以及将来的梦想，有时候他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太清楚，若不是别人一直这样叫他，他估计也记不住自己名字是陆宣阁了。

可他就是记得“贺千珏”这个名字，像是某种烙印一样刻在他的心脏上，一到夜里就疼得让他从漆黑的梦境里惊醒。

他认为自己是个坏人，因为每次陆宣阁照镜子时，看见镜子里自己的那满头白发，那冷漠的眼眸和无表情的脸，他就可以猜测出自己原有的性格。他是个坏蛋，干过很多坏事的，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像他这样的坏蛋，要是有了喜欢或爱的人，肯定没有好好珍惜，肯定是伤了他的心，所以贺千珏才不喜欢他了。

也不要他了。

“……留下我吧……”陆宣阁握紧了贺千珏的手，他仍然努力对贺千珏展开微笑，嘶哑着声音开口，“把我……留在这……”

“你选择死吗？”贺千珏低垂着头，血红的眸子依然冷漠。

陆宣阁依然笑，说：“是啊……我要……抱着对你的爱，然后……去死……”

陆宣阁记不起来他做过的那些噩梦了。

他在梦里只看见了黑暗。

他感觉贺千珏松开了他的手，尽管陆宣阁有点想抓住他，但陆宣阁已经没多少力气了。他只能看着贺千珏，看他慢慢站起身来，他的脸庞在陆宣阁的视线里变得有些遥远、模糊，不清不楚的。

他听见了贺千珏的声音，温柔又冷漠的声音，贺千珏说：“永别了，陆宣阁。”

然后对方将猩红的眸子从陆宣阁的身上挪开，转过身去，慢慢离开了陆宣阁的视线。陆宣阁听见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走得缓慢却坚定，他知道贺千珏不会再回头的，他知道自己会被抛弃，会被留在这里，在烈日的烘烤中，慢慢地死去。

我的魂魄会去哪儿呢？

陆宣阁心里想，他的眼睛也被强烈的阳光照射的疼痛起来，他估计要瞎了，但他无所谓。

他只是重复不断的在心里一遍遍念着贺千珏这个名字，他觉得自己似乎出现了幻觉，他似乎回到了一个绿意贸然的庭院里，在一个精致典雅的避雨亭中，亭子中的石桌上摆着糕点酒壶和月光杯，他的面前坐着一个喝了点小酒有些醉意的美人。

美人实在是很美，黑色的长发如同绸缎似的，银色的月光洒在他的肩膀和脸庞上，把他血红的眸子衬得如同美丽的红宝石。

这个美得惊心动魄的人总是会对陆宣阁微笑，他会把白皙的手伸过来，放进陆宣阁的掌心，用最甜腻的声音温柔喊：“宣阁。”

然后陆宣阁就会忍不住地张嘴回应：

“千珏……”

在贺千珏离开陆宣阁身边后不久，因恒星照射而持续保持高温的地面已经开始着火了，不仅是地面仿佛连空气都燃烧了起来。躺在地上的陆宣阁伤势严重无法动弹，他的意识也已经模糊不清，但却可以清楚地感受到火焰的温度，他觉得自己似乎也化为了一团火焰，在这个炎热的世界里熊熊燃烧着。

火焰慢慢吞没他的躯体，摧毁他的灵魂，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儿，也许什么地方都不会去吧。

魔界的火焰沸腾了起来，温度越来越高。那些潜藏在地底之下的魔族魔修们都已经有些受不了了，它们蠢蠢欲动争吵着想要离开这个鬼地方，而魔尊逐日也终于在今天正式将魔界之门完全打开，允许这些怪物们冲出这个被火焰焚烧的世界。

————

为了制作冰符咒，贺千珏本来也打算跟随这批离开魔界的魔族魔修们一起出去，但是就在他准备走人时，逐日过来叫住了他。

逐日过来找贺千珏，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要跟你一起出去。”

“可我是为了制作这张冰符咒才离开魔界。”贺千珏以为他是担心自己出了魔界以后就跑路了，所以安抚逐日道：“我会回来的。”

逐日摇头否认贺千珏的想法，他说：“不，我的意思是……冰符咒的其中几道工序做起来很复杂，尤其是最后工序中，我们需要验证其冰冻和降温的功效，所以必须用到恒心之火，这火焰只有我拥有，没有我，你不一定能够将其做好。”

逐日这番话的意思就是，冰符咒的制作过程中不能没有他。

逐日的态度让贺千珏有几分为难，一方面贺千珏觉得逐日这番话也并非毫无道理。另一方面，在制作冰符咒的时，贺千珏曾经与永夜商量过，要做一张威力极小只够放出贺千珏的冰符咒。威力小的冰符咒只会令封天镜在短时间内出现一道裂痕，这样就可以在放出贺千珏的同时，使得永夜无法轻易逃脱。

第110章 千年血战篇（11）

为了实现这张威力小的冰符咒，贺千珏就必须在逐日给他的符咒制作方法上，进行一系列的改良，而这些改良方案，贺千珏并未将其告知逐日。他本来的打算是自己将这一切都搞定以后，获得自由之身，帮逐日解决他的仙界之门，回头在想办法处理封天镜。

但现在逐日强行要来插一脚，贺千珏也没有什么理由拒绝他，思索片刻后，便答应了逐日的要求。

之后逐日带着贺千珏以及贺千珏的两位随从离开了魔界，逐日将他们带去了一个僻静地方，隐匿于深山之中的一处竹木屋，据逐日介绍，这处房屋是他每次来人间时落脚的地方，他将屋子坐落在杳无人烟的地域，用禁制和法阵包围住，以防有外人入侵。

“这里温度适宜，我多年前也在此布下了巨型聚灵阵，因此聚集了非常浓郁的天地灵气，你在这儿制作冰符咒最好不过了。”逐日把贺千珏等人带过来以后，招呼道：“这竹屋的地底有我专门布置的锻造室，里面的器材炉鼎都很齐全，若有需要，你都可以使用。”

贺千珏环顾四周的幽静郁葱，漫不经心道：“你准备得如此齐全，都让我忍不住怀疑你是否别有用心了。”

逐日不着痕迹地微微一愣，但很快又笑起来：“你高看我了，千珏……我在魔界待了那么多年，偶尔也要出来散散心的，有这么一处避暑之地，岂不妙哉？”

贺千珏也懒得疑惑，领着言蛇以及赢乾两只妖怪进了这小竹屋，远远看去确实挺小的，结果进来却别有洞天，各种居室一应俱全，桌椅柜台都是竹子制作，可能是布下去尘的法阵，所以干净得一尘不染，丝毫看不出是空置许多年的感觉。

“你倒是有品位。”贺千珏抬起头看了一眼屋子里竹壁上挂着的字画，那一看就知道是出自逐日之手，画上画着一个黑色长发散乱的白衣少年，背对着贺千珏，手里似乎拿着一把剑，他拿着剑刃站于江水边，做出那种拭剑的姿态。画像旁边还题着一行字：修心者。

“我画的是你。”兴许是注意到贺千珏在看这幅画，逐日还稍微带点炫耀性质地靠近了贺千珏，对他道：“我那时候有点记不住你的脸，但却记得这个背影，甚是美妙。”

贺千珏说：“你总是记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逐日无奈摊开手：“没办法，我总是对一些事物抱有探索的欲望。”

“对了，我还未问过你，那天陆宣阁……怎么样了？”逐日突然话锋一转，将话题引导至陆宣阁的身上。

贺千珏不太愿意谈论这些，敷衍道：“没怎么样，我把他丢在那儿不管了。”

贺千珏的话似乎很令逐日惊讶，逐日惊奇道：“你把他丢下了？以魔界那种程度的高温，还有他当时的伤势……他估计会死吧。”

“那又如何，这是他自己选的。”贺千珏冷漠道，“我给过他机会了，如果他愿意放弃他那不知所谓的感情，我会把他带出魔界，送他去安全的地方甚至直接送去仙界。但他不愿意，所以我就只能把他留在那儿了……”

逐日更加不可思议起来：“我以为你心里还有那么一丁点在乎他的，但你的绝情程度远远超出我的想象，而且你之前还说过要看着他成功的话……”

贺千珏冷笑：“我当然愿意看着他成功，可他不愿意把握这个机会，那就没有办法了。”

“罢了，以魔界现在的高温和火烧程度，可怜的陆宣阁大概已经葬身火海了。”逐日说着还挺高兴，伸手自然地过来牵住了贺千珏的爪子，对贺千珏道：“跟我来，我带你去看锻造室。”

既然是为了冰符咒，贺千珏也不耽误时间，进了锻造室以后，很快就吩咐言蛇以及赢乾在外面望风把手。

然后贺千珏就告知了逐日自己会改良这个冰符咒的想法，逐日没有反对，把冰符咒的制作过程和贺千珏详细讨论了一番以后，就把材料往锻造室里面一堆，施施然地起身离开了。

留下贺千珏一个人站在锻造室里，盯着自己面前刚刚被搬进来的镜子发呆。

在正式开始制作冰符咒之前，贺千珏选择进入封天镜里的镜子空间，和永夜对话一番。

他首先告诉永夜说：“我恐怕要离开你一阵子了，在我突破这个封印以后，你都得孤零零一个守在这面镜子当中……”

“没什么好害怕的。”永夜认为贺千珏正在担心他，便安抚道：“我习惯孤独。”

“我会找出办法的。”贺千珏低下头沉默片刻，半晌又抬起脑袋认真对永夜道：“找出真正可以让你获得‘自由’的办法。”

永夜十分温柔：“我可以等待，你也不用着急。”

贺千珏情不自禁抬起头望着眼前那深不可测的漆黑，他说：“那么，在我离开这段日子，我的镜子空气就留给你代为保管。”

“以及……永夜，谢谢你一千年来都一直陪伴在我身边。”

……

之后就是正式开始制作冰符咒了，这小小的一张符咒制作起来却要求非常高的精密程度和耐心，因为它很危险，一张可以降低恒星之火温度的冰符咒绝对是不容小觑的。

尤其是制作符咒的核心材料……无霜花只有那么一朵，虽然制作时贺千珏只需要摘取这朵冰花的一片花瓣，但无霜花的花瓣总共就五片，若是失败，贺千珏的机会就少了一次，等于在浪费资源。

逐日在贺千珏制作冰符咒的过程中并未参与太多，毕竟他是这次魔界入侵的领军人物，自将贺千珏带来这间锻造室以后就独自一人出去了，贺千珏叫外面把风的言蛇和赢乾多加关注，看逐日什么时候会回来。

说实话，贺千珏始终无法相信逐日，虽然跟随逐日待在魔界的这几天，逐日看似平和也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行为，除了抓住陆宣阁残忍折磨一番那次以外。

这个一向阴险狡诈的魔尊逐日，贺千珏想过自己跟在他身边时他会耍出各种花样来针对贺千珏，然而现实却是……逐日竟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反常即为妖，总令贺千珏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可贺千珏又觉得自己多想了，毕竟他已经答应了逐日要帮他开启仙界之门，逐日也改变了想法打算利用仙尊岳嵘强行飞升神界而通过空间通道抵达神界，从多个角度来说，他们应该没有什么利益冲突才是。

但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贺千珏想不出个理所当然来了，索性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自己的冰符咒上，这几天的情况都挺平静的，言蛇和赢乾也老实地在外面守着，贺千珏在失败了一次以后成功将那个小威力的冰符咒制作出来了。

贺千珏有丰富的知识量和锻造水平，冰符咒再难制作到底还是被贺千珏成功鼓捣了出来，这符咒和普通符咒完全不一样，它看起来就是一片薄而柔软的冰片，和纸片一样薄，冰片上细致地纹着很多复杂的阵法纹路。

这东西极其脆弱，贺千珏稍一用力就会立刻碎裂成冰渣渣，尤其是碎裂时，冰符咒还会瞬间冰冻周围方圆十里的区域，这种冰冻程度极其恐怖，所以贺千珏必须小心翼翼。

小心翼翼的贺千珏慎重地捧着冰符咒，走到了封天镜的面前。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拿着冰符咒步入了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