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珍没想到，田素丽突然会这么说。

田素丽自己擦了眼泪，轻轻对她说：“珍珍啊，妈把你培养这么大，不是为了让你嫁村里的汉子的，他们根本就配不上你。

妈生气，不是因为你去做这些事情，而是，从根源上，你就错了。

这个楚天阔，也就是比村子里其他的青年好了那么一点点，但到底还是泥腿子，至于他有没有结婚什么的，倒是没有那么要紧。

就比如昨天晚上吧，你既然要算计她们，为什么又要沾了自己的手，这种事情，教别人去做就行了。

如果我能带着你在城里长大，你怎么会是这样的眼界，等你以后出去了，你才发现，这些人，又有什么好值得嫁的。”

秀珍有些诧异，这些话，母亲从来没有跟自己说过。

本能地，她有点想反驳，“妈，天阔哥……”

田素丽轻蔑一笑，说道：“没想到这么多年为了不惹祸，低调行事，竟把你养得这么眼皮子浅了起来，既然你说他，那么你说说，他有什么值得你这样的？”

问得这么直白，秀珍倒是一时间还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他跟别人不太一样，他是个英雄，是个男子汉……”连她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很是苍白。

田素丽耐着性子，压制着自己的怒气。

从来到这个狗不拉屎的村子里开始，她已经忍耐够久了。

这几年政策好了许多，她总有一天，会过上人上人的日子，到时候，秀珍肯定是嫁个好人家。

没想到，这些话，为了安全，她从来都没有说过，竟然让她小小年纪的，竟然对一个破当兵的，心动了！这怎么能行！

于是，田素丽在秀珍再也说不出什么之后，这才开口说道。

“第一，我们来看看出身，楚天阔就是青川村的，老爹早早就死了，一个寡妇妈带大的，这种人本身就不能嫁！

第二，就是不说出身，我们来看看他有什么本事，身高长相勉强还行，家里是什么都帮不上的，不指望吸他的血就是好的，没有大能耐，就是个当兵的！腿还断了成了瘸子！你别跟我说会好，要真的会好，部队会送他回来？这么久也没见有什么起色，以后怕是都站不起来了。

第三，出身不好，自身本事不行，再来看，他身边的那些人？有厉害的亲戚吗？最最好的，怕是就是他那个大舅了，也就是一个工人。这以后也拉扯不了太多。

真的是要什么没什么，你怎么会看上他的。”

秀珍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这些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

喃喃地，她说道：“妈，可是天阔哥当兵也是可以养活自己的，还有婶子……”

田素丽一挥手，打断秀珍的话，“你不说倒是还好，你一说他家里，更是乱七八糟，一个寡妇也就算了，抛头露面的在厂子里干活，跟婆家完全闹僵了，娘家这边也是帮不上的，不是我说你，刚才你说错了，要真的论起来，断腿的楚天阔配不上人家明好呢！”

“别不服，那个明好可是机械厂的工人，沈英亮也是厉害的。那楚家呢？一个寡妇婆婆，一个要读书的小姑子，别说什么了，就连房子都是没有的，住一个仓库里，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撵走呢，谁敢嫁这样的人家！”田素丽说着，满满的都是不屑。

“你现在也别跟我犟，你就假设你嫁进去，住在那个鬼样子的地方，一个没什么情趣的丈夫，手头上就那么几十块钱，这边要养小姑子，要是以后有了孩子怎么办？什么时候才能盖得起房子？你要是想买几身衣裳，多吃几顿好的都没有，还是个残废！这种人家，啧啧啧！”

秀珍低下头来。

她原本就是觉得楚天阔好。

但是此时听自己妈妈的，不管如何，妈妈总是不会害自己的，她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

要真的嫁进去，住那样的地方，吃那些东西，没有房子，什么都没有，天阔哥腿好不了……这怎么行！

她突然打了一个寒颤。

但心里为什么总觉得，好像这样说，也不对。

看她神色，田素丽知道她已经有些开窍了，这才好好地松了一口气。

她给秀珍把头发拨好，仔细打量她一回，笑了起来，说道：“瞧我闺女，长得这般水灵，又好好地读了书，千万不要拉低自己的层次了。”

“层次？”秀珍不解？她有什么层次？

田素丽抿嘴笑了笑：“以前你还小，外面形势也不好，有些事情就不好跟你说，咱们在城里，也并不是那没有根的，以后回去也好，不回去也好，妈嫁在这，是没有办法，那个年代……不说了，反正你绝对不行！”

秀珍不解，问道：“那我……能嫁哪？”

田素丽戳了她一下，接着说道：“我给你活动好了，你是高中毕业的，那边也答应了，你先去青山小学做代课老师。”

“老师？”秀珍的眼睛就瞪圆了，没错，她是高中毕业了，但是村子里高中毕业的不止她一个人，况且这个年纪的人，几乎都下地挣工分的，当时她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田素丽无论如何都是不同意的。

还经常说：“这要是下地了，以后弄得粗手粗脚的，还怎么嫁人？”

“我们秀珍就是享福的命，好好养着，有我给她打算呢。”

没想到，竟然可以去做老师吗？！为什么说得好像很容易办到一样，秀珍觉得自己的人生受到了冲击！

田素丽见秀珍这幅模样，也是有些好笑。

她很是笃定说道：“知道为什么不让你去机械厂了吧？进去说得再好听，也就是一个清洁工，以后要是说亲，跟人家怎么说，去做老师，可是知识分子！”

“你好好听妈的，这只是第一步，你好好站稳脚跟，有的是让你挑的时候！”

“最最起码，也是机械厂里的领导才行。”

“那种整天下地的，挣几个工分，分粮食就能乐上天的，你就不能正眼看一下！”

“你好好去工作，面上也要做好一些，不能因小失大，免得人家说亲的时候有人来打听。”

至于什么李秋芳，这样的人，竟然还敢打上门来，让自己一家丢脸赔着笑脸，走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