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泉守大人，好久不见！”甘粕景持哈哈笑着与身穿着印有“三叶大根纹”阵羽织的柿崎景家打招呼。

足利长尾家的增援队伍自上野国入信浓，便收到上杉政虎的消息，越后军大部队已进入妻女山驻扎，令景光直接入妻女山与大部队汇合。此时已经是八月中旬，算是到了盛夏，但山中夜间倒是一片清凉，令赶了一天路的甘粕景持颇为惬意。

越后方面的队伍进入信浓国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期间与武田家的队伍有几次小规模的交手，两边倒是都很克制，此时上杉与武田都在审视着自己的敌人，未敢轻举妄动，因而战事呈现出一股诡异的宁静。

此时，以川中岛地区为中心，上杉家占据了北部的善光寺作为补给中转地，主力则驻扎在南部的妻女山监视对方动向；从打探来的消息看，武田家主力部队驻扎在西部的茶臼山伺机而动，另一部控制着位于东部的海津城。

从局面上看，上杉、武田两家势均力敌，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自前几年起，武田晴信已经控制住了信浓中、南部地区，特别是与去岁已经获得幕府方面赐封为“信浓守护”，在此地算是“主场作战”。且兵力方面，算上参战的武田家麾下信浓国人众，武田家总兵力达到了骇人的两万人，与之相比上杉方面的一万三四千人的队伍有些吃紧。

柿崎景家已经随上杉军主力在山中驻扎了几日，由于武田家已经派人加大了千曲川沿线的封锁，善光寺方面的补给已经中断了有些日子了，如果再无法解决，不出五日这山上的近万大军就可能断粮了，虽然前几日上杉政虎批准于山下村舍“乱捕”，但根本就无济于事。军中的各将领已经开始有些躁动，但上杉政虎却仍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柿崎景家都有些沉不住气了。

柿崎景家本是一个人在想七想八，听到有人叫，回头看到一身甲胄的甘粕景持，笑道：“是近江守大人啊，自从阁下去了下野国，都很难有机会见面了，弥次郎那小子也是，也就在每年三郎殿返回越后参加评定时，才跟着回来看看我们呢，再这样家业我可就传给阿江了。”

甘粕景持听到这位打趣，调侃道：“弥次郎大人在常陆国的知行可比你那点地方大得多，要我说，倒不如来下野养老了。”

柿崎景家看着英武，实际马上要五十岁了，这个年纪放在后世还勉强算是正当年，但在此时的战国，已经算是步入武士生命的末期，毕竟到了这个年纪身体素质已经下降的厉害，上阵杀敌也要、随军行进也罢，已经开始力不从心。

柿崎景家未回应甘粕景持的打趣，却是转移了话题：“最近春日山城又不太安稳。”

“又是扬北众在搞事？”甘粕景持微微皱眉，作为曾经府内长尾家的臣属，其先天上对杨北豪族不是很喜欢。

“主因倒不是他们，”柿崎景家低声道，“管领大人最近有入道的打算。”

对方仅仅点了一句，甘粕景持便明白了其中关节，长尾政虎现今已年过三十，由于虔信真言宗，至今没有婚配，自然没有子嗣传承，如今他要出家入道，以这位的品性肯定不是做样子，那就是完全绝了婚配的打算，家中无嗣的问题自然就挑动起了臣属们神经。

对于此时的家族来说，发展的再好有什么用，没有继承人，不过是个水泡，总会有破裂的一天，到那时再大的家业也将归于尘土，而臣属们自然看不到未来，实际上这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十郎殿有意送子入嗣。”柿崎景家指的是古志一脉的上杉景信，作为上杉政虎的舅舅和实际上的一门众笔头，确实有这个资格，“中条越前守大人则是想迎前代管领大人（上杉宪政）幼子入嗣。”

“按说，大殿应当属意十郎殿方面。”甘粕景持谨慎发表意见。

“我等本也是这么认为的，”柿崎景家继续道，“只是没想到，临出阵前抽时间去了一趟坂户城，自从六郎大人（长尾政景）长子夭折后，管领大人去的便少了，此次我未跟随，听闻是去看望了六郎大人的次子卯松，局势就更乱了。”

上田长尾是府中一脉的重要分家，长尾政景娶得又是上杉政虎的姐姐桃，实际上关系比古志方面还要亲近一些，不过上田众长期以来比较桀骜，与宗家并不太亲近，直到近些年才好一些。

柿崎景家又是低声说：“你们那位右近卫少将大人的呼声也不小，主要是上野众、信浓众里有人在支持，扬北方面部分人也是认可的。”

甘粕景持参与了关东出阵，之前还有些奇怪上杉政虎突然疏远足利长尾家，原来是在避嫌，可能是防止景光误判而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甘粕景持知道景光并未表露过争嗣的意向，不过本家不少人还是很意动，毕竟现今越后代表的可不是长尾家了，而是武家藤原名门山内上杉，代表着对关东地区的正统。

当甘粕景持两人作为臣属聊着承嗣，而在营地的一处，两位家督也在商议着这个话题。

“这么说，你也倾向于六郎大人家的卯松？看来传闻不错，你果然和六郎大人关系不错。”一身黑色僧衣的上杉政虎，望着山下远处的海津城方向的火光，笑着说道。

“是殿下您更倾向于卯松大人，不是吗？”景光一身浅色狩衣，侍立在上杉政虎身后，语气理所当然回复道。

“为什么不认为是你自己？”上杉政虎并未回头，直接问道。

“在下不见得比殿下活的久。”景光仅是一顿，继续用开玩笑的口气说。

“哈哈！”上杉政虎被景光逗笑了，反手指了指景光，又回过身继续望向山下。

两人都明白，这不过是找了一个勉强说的过去的理由，两人相差十一二岁，虽算不得多，但也不少了。说到底，在择嗣方面，上杉政虎还是倾向于血亲，而景光则是没兴趣掺和越后这个错综发杂的摊子。

“俗事说完了，该说说战事了，你倒是来的巧，武田家应当是沉不住气了。”

景光随着上杉政虎的手，望向了远处的海津城，那里随着夜色降临，已经燃起点点星火，从此处看去延绵不绝直到视线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