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眼睁睁看着他家神官大人神色温柔地走过来将他拎了起来。

他歪头，笑意浅浅，满脸无辜，像是不解：“缓缓，躲起来做什么？”

缓缓：“……”

他的内心是无语的，眼神是无助的。

麻了。

神官大人将他拎回了雾桃殿，自己则是坐在桃花树下抚琴，似乎一点也没因为门口的惨案而被扰了兴致。

缓缓干脆去处理独臂公主的‘后事’，他准备把公主丢到其他地方去。

怜鸢公主的哭声正所谓是震耳欲聋。

“凭什么，你们凭什么这么对本公主！”

“本宫堂堂一个仙界公主，竟连这点尊严都没有了么！”

“本公主要叫父帝杀了你们！通通杀了！”

缓缓小心翼翼蹲下来，生怕弄脏了自己绿油油的袍子。

即便他设置了保护屏障，不会让自己沾染到一丝血腥的气味。

“别吵了，你再吵，神官大人也不会理你的。”

缓缓以前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和众仙一样，被怜鸢公主营造出的表象所迷惑。

他也以为，怜鸢公主是如白月光一般美好的存在。

可如今见到这样狰狞一面，缓缓的心理阴影面积很大。

怜鸢公主企图用仙法将断臂接起来。

奈何没有丝毫用处。

她的仙法在思楹的剑气面前，不堪一击。

独臂公主咬牙切齿：“即便他再深情又如何，也许魔界帝姬根本不爱他，她说不准，早已有了无数新欢，毕竟，魔界的人都滥情！”

她也只是想最后过一把嘴瘾而已，断臂犹在地面上，她只要带走去找母后，母后一定会有办法复原的。

但她不知，触及逆鳞，便无活路。

缓缓感觉到有一股冷风扑面而来，他抬头看见，神官大人不知何时斜倚在了门槛上，环臂抱在胸前，神色倨傲冷漠。

“是么？”他有一些无辜的开口。

而后，神官大人缓步走到怜鸢面前，他蹲了下来。

这一次，带了些散漫不羁。

“你很了解么？”

从怜鸢公主的角度可以看见他优越的下颌线，几近完美的容颜，她的心脏还是不争气地漏了半拍。

神官大人要比三千小世界里任何一个碎片都优越完美。

“为什么不说话，公主，你不会还对本官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吧？”

他有几分不耐烦。

因为，他的回忆里，怜鸢公主和清泽，就像两颗老鼠屎。

让他的阿楹曾痛苦不堪。

即便是一点点苦，都不可以。

怜鸢公主以为他是在回头。

于是，她艰难地开口：“如果你能悔改，向本公主道歉，本公主可以考虑，不计前嫌。”

“好一个不计前嫌。”

神官大人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像是碰到了什么极其不干净的东西。

也是没想到，堂堂仙界公主，竟是痴情到了这一地步。

“魔界的人都滥情。”

“阿楹也许早已有了新欢。”

“阿楹根本不爱我。”

他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一字一句地重复着怜鸢公主之前说的话。

只要话语里包含的信息与阿楹有关，那对长宴神官便是杀伤力十足。

他呢喃着怜鸢公主的话，忽然笑出了声，那笑容，有些诡异，就像是作案之前的笑。

“可是，我连旧爱都算不上啊。”

怜鸢公主不忘补刀。

“对对对，她真的不爱你，你要想，她是魔，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一个和自己站在对立面的神呢？”

“我是仙界公主，自幼就爱慕于你，即便你如此待我，我依旧可以不介意，所以说，我才是真的爱你啊！”

“你不要再被一个魔蛊惑心智，魔都该死！别说旧爱了，她心里没有你！”

他唇畔的讽刺拉大。

“这样的话，我明白了。”

怜鸢公主来不及说什么，就发现长宴神官已经站了起来。

而后，他眉间的魔气凝聚，团团魔气围绕着他，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他攥紧了拳头，像是忆起了什么痛苦的回忆，紧紧抿着唇，压抑的气息席卷全身。

他忽然不再压抑自己心头最浓烈的渴望。

怜鸢公主被长宴神官周身的气息灼伤，原本她用仙力吊着的一口气也消失殆尽。

她像是看见了这辈子最恐怖的事。

瞬息万变之间，风起云涌，山川静止，云雾冷冽。

长宴神官他，堕魔了。

缓缓冥思苦想了半天，也想不到那种感觉该怎样形容才最贴切。

也许是，信仰崩塌。

别人，可以是人人敬仰的，如神明般存在的人物。

他不一样。

他就是神明。

如今，神明陨灭。

他内心最深处的，一直被压抑着的渴望，一瞬间释放到最明亮的高处。

黑暗与光明，明明灭灭之间，云雾缭绕的仙殿前，乌云翻涌，雷声寂灭。

他堕了魔，从此，世间再无神明。

世人皆以讹传讹，将魔贬低的一无是处，可事实上，这何尝不是仙的卑劣。

魔也有七情六欲，其本身，并非作恶多端的邪物。

毕竟仙，亦有作恶多端之辈。

更何况，他的心之所向在那里，若是换一个身份，能与她近一步，那他，甘之如饴。

他从不觉得，做了魔，便不能再造福苍生。

从前狭隘，经此一梦，忽而顿悟。

懂得顺从本心，亦是历练里的一步。

她就是他的历练。

那一刻，长宴神官彻底消失在了九重天上。

缓缓自然紧随其后。

仙兵仙将来的不大及时，怜鸢公主血都快流干了。

捡回来一条命。

现场除了怜鸢公主，只有清泽仙君一个人。

即便他再是巧舌如簧，仙兵仙将亦不肯放过他，清泽仙君功力被抽，大不如前，轻而易举就被丢进了天牢。

怜鸢公主被抬走的时候不忘那根断臂。

但她那条本来可以接上的断臂，就在被她渴盼的目光紧盯的一瞬间，在魔气吞噬下变成了一滩血水。

众仙皆认为，长宴神官温和，不可能做出这样引人生惧的事。

几乎没有人相信怜鸢公主的话。

她受的伤很重，几乎所有法宝都无能为力，只能凭着仙药吊着一口气。

若她没有在最后激怒长宴神官，被思楹的剑气灼伤第二次，她也许还是有一点机会好起来的。

但，一切都不会重来。

怜鸢公主不再拥有天帝天后的宠爱，她的妹妹治好了脸上的伤，被接了回来。

这一次，她变成了被放弃的那一个。

再后来，就有人传言，怜鸢公主疯了……

至于长宴神官堕魔的事，除了怜鸢公主和缓缓，没有人亲眼看见。

所以，此事虽和扶楹帝姬整顿魔界并列，但真实性存疑。

即便众人越传越邪乎，也只是如野史一般的存在。

倒是在很多年以后，有爱四处溜达的小仙说，仙魔两界签订友好合约那一日，晴空万里，帝姬的夫君温柔地替她盛汤剥虾，一举一动间像极了曾被奉为神只的长宴神官。

二人情意甚笃。

那小仙随即又撞见在帝姬面前温柔如水的男子神色倨傲冷漠地将一个企图爬帝姬床的魔斩于剑下，动作格外熟稔，像是做了无数遍。

之后，他回身，无辜地抱住了进门的帝姬，又和之前阴鸷的神情判若两人。

“阿楹，你说过，只爱我一个。”

帝姬神色淡淡，似乎有一股看破不说破的无奈，只是安抚般拍了拍他的背。

“你不动手我也会动手的，这很明显是派来刺探情报的奸细，我不感兴趣。”

众仙沉默。

你他丫的是钻人床底看见的？

小仙连忙解释，他本体是一只苍蝇，那一日意外撞见这一幕，在收到男子警告的目光后飞速逃离。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