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词
作者:久只芽 | 分类:古言 | 字数:29.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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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回“中元节”
相传有一法力高深的僧人,名叫目连,他的母亲刘氏去世之后落入了饿鬼之中,被不断折磨,目连想用盆钵装饭菜给母亲吃,却都被饿鬼抢夺。目连祈求佛祖,最终在七月十五用盂兰盆盛珍果素斋供奉母亲。
为纪念目连的孝心,有中元一节。
跟着父亲亦步亦趋地走着祭祖拜仙的过程,苏辞觉得实在是无聊透顶。都说中元节不可出门,可街上还是办起了百鬼夜行的游街表演,听说今年的表演尤其精彩,不但有往年会出现的黑白无常和牛头马面,还会有鱼身蛇首,生有六条腿的冉遗鱼。
“二哥哥,今晚要一起溜出去看百鬼夜行吗?”拉了拉苏白的衣袖,苏辞小声道。
“中元节的晚上也敢出门,小心真的撞见脏东西。”龇牙咧嘴地吓唬苏辞,苏白显然没有什么兴致。
撅了撅嘴,端端正正地在灵牌面前跪好,规规矩矩地叩拜点香,苏辞赌气道:“有了官位就端起架子,都不愿意陪嫡亲妹妹了。”
每年的百鬼夜行苏辞都被勒令不许出门,何种精彩何种新奇都只能从别人的嘴里听说,实在是心里痒痒。
就去看一眼而已,看一眼就回来。苏辞暗暗做下决定,觉得甚是可行。
即便城中又是低阶官家商户的女儿身死人手,又是周边的山上出现了新的山匪窝子,可只要不是自家出了大事儿,人们议论两天也就被新的消息盖过了。
听说来多少带血的教训都不如自己被划上一刀来得刻骨铭心,总之中元节还是热热闹闹,总之百鬼夜行还是浩浩荡荡。
苏辞垫着脚爬墙的时候突然想起秦独轻轻松松从枝桠上翩然落地的样子,再看看自己如今像个壁虎一样攀附在墙面上的样子,实在是懊悔不已,早知如此就应当试着讨好秦独偷学些技艺,也不至于翻个墙却卡在不上不下的位置。
“要是秦独还在,我一定好好说话,求也要求他带我下去。”抓着墙头的双手已经耗尽了力气,身体开始慢慢往下坠,苏辞认命似的闭了闭眼,这个高度摔下一定很疼吧。
就在苏辞考虑自己应该用什么方式摔下去会减轻些疼痛时,腰间突然被一股力量拖住,压低了音量的男声附在耳边道:“不必求他,叫我便可。”
“你………你怎么会……”一身玄色大袖,孟承钧稳稳地抱住苏辞翻过围墙,月光下一双瑞凤眼透出些幽蓝色的光,看得苏辞心下一惊。
一直高高束起的头发这会儿散下一半,玉制的发冠扣住一小束头发挽在发顶,两缕碎发随意散在额前,这时候看起来才猛然发觉,孟承钧也不过是一个刚刚及冠的少年罢了。
显然没了前几次的拘谨,缓缓把苏辞的脚放到地上,孟承钧温声道:“我猜想你定会去看百鬼夜行,特来护你。”
蜕下那份不知所措,孟承钧背着月光的身影显得尤其高大,此时此刻他不再需要思考自己以怎样的身份站在苏辞身边,不必思考他的举动是否会影响苏辞的闺誉,总之她再过数月就要称自己为,夫君。
一想到这点,孟承钧的嘴角就怎么也压不下去。
这下却惹得苏辞羞红了脸,自提亲那日起苏辞就觉得自己泡进了蜜罐里,看什么都甜蜜极了,她突然就明白了阿姐那时的欣喜若狂与情不自禁。
知道心心念念的人也在心心念念着自己,如何不感到快乐呢?
“多谢。”低着头细声道,苏辞把自己躲在黑暗里,仗着月光稀疏,自以为没人瞧得见乐得合不拢嘴的样子。
苏辞的小动作从来逃不过孟承钧的眼睛,垂髫之年如此,豆蔻之年亦是如此。
蹲下身借着一点月光看了看苏辞的腿伤,孟承钧告诫道:“那里人多杂乱,你不可乱走。”说着伸手递上衣袖,“拉紧我。”
听话地拉住孟承钧的衣袖,苏辞的心思里已经完全没有了百鬼夜行,现在即便叫她拉着这衣袖绕平阳城走上一圈,她也会美滋滋地应下。
一阵青烟飘散,暗暗的烛光照着鬼娘娘的白色轿子一颠一颠地走了出来,煞白的脸颊画了血红的唇脂和斜红,眉毛描得又细又长,一直延伸到耳朵。
即便被吓得变了脸色,也不曾有一人发出过声音,众人皆双手合十在额前,低着头行礼。
百鬼夜行说到底还是民间祭祀亡灵的方式,普通百姓表示对鬼神的尊重,虔诚祈祷百鬼不入家中。再如何好奇,也不会有人前去冒犯。
队伍静静地走着,幽暗的烛火被风吹得左右摇摆,显得诡秘又阴森。
也不知是谁突然惊叫一声,划破静谧的天空,随着这声尖叫,队伍中三两只鬼怪毫无预兆地冲向人群,胡乱抓着一个就是麻利的手起刀落,割断那人的脖颈。
还未回过神来,苏辞只觉得手臂被人重重的一撞,拉着衣袖的手被撞开,一时间男男女女横冲直撞,再回头的时候已经看不见孟承钧的身影。
慌忙跑到最近的路边小摊,苏辞三下两下抓出竹篓里的东西,缩起身子把自己罩在篓子里。
竹篓的孔眼往外看,画着鬼面的人手持着大刀,一起一落便是冲天血光。
尖叫声,呼救声,哭喊声,谩骂声此起彼伏,伴随着杀人者古怪的笑声,显得格外可怖。
这,才是真正的,百鬼夜行。
一个女人瞪大了失去光泽的双眼看着苏辞,挣扎着的手伸向苏辞的方向,似乎在尖叫着,救我!
大刀毫不留情插进女人的胸膛,画了绿色鬼面的人顺着女人手的方向看去,透过孔眼很容易看到苏辞,扯开诡异又难看的笑,他拖着血淋淋的大刀往苏辞的方向一步一步慢慢走去,似乎很享受人死前惊恐的神色。
又会想起上一次濒临死亡的感觉,苏辞咬着的牙已经快要把嘴唇咬出血来,慢慢从袖子里取出苏白专门请人打造簪中箭,苏辞的眼里显出一丝狠戾。
紧紧握住手里的簪中箭,苏辞猛地站起身将竹篓摔在鬼面人头上,毫不犹豫把箭扎进鬼面人的心口,又片刻不停得退到最近的柱子后面。
显然没想到苏辞的反抗,鬼面人愣了片刻,吃痛地捂住胸口,脸上的画着的鬼面因为生气的表情更显狰狞。
这次是愤怒地发泄,鬼面人拖着刀跑向苏辞,唯一的目的就是看她倒在地上死去的样子。
还没走两步,一把利剑便刺穿了鬼面人的小腹,月光下和着血闪出盈盈冷芒。
“不必担心,站我身后便好。”一把将苏辞护在身后,孟承钧从容地举着剑,指向气势汹汹的其他画着鬼面的人。
苏辞的心一下从云霄落在了地上,即便周围还是尖叫着,哭喊着,也再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她想起了扬州城门上的一幕,原来,不论儿时抑或少年,他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