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词
作者:久只芽 | 分类:古言 | 字数:29.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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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回:“藏针绣”
“夫人,少爷回来了。”门口的老妈妈探着头悄声道,说话间眼睛撇着门外。
沈夫人脸上的笑容一僵,手里的茶盏晃了晃,终是重重的砸在桌上:“他还知道回来。”
“哎呀,我的好嫂嫂,生气可不好看。兄长会流连花街柳巷都是人之常情,哪家公子不是这样呢?”沈侨谧的眼睛眨了眨,像是要做出女儿家的单纯善良出来。
细长的眉眼侧目看向沈侨谧的脸,倒是女儿家最讨人喜欢的乖巧模样。沈夫人却是没有被宽慰的反应,公子哥儿喜爱莺莺燕燕自是常事,可已经有妻的男子再沉迷于此,便说不过去了。
“我瞧着那宣宁侯家便都是痴情的,瞧瞧侯爷至今也只有侯夫人一人伴在身侧,那小世子向来也是极其宠他那世子妃的。”沈夫人的话一针见血,沈侨谧倾心孟承钧这事儿她可一直看在眼里。
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但凡是触及孟承钧的话题,沈侨谧便粉饰不了自己的真实情绪。世子妃这个位置,她想了十年,盼了十年,自儿时在马场看他缰绳轻扯,马蹄声起便绝尘千里,弓箭一拉,便连中三个靶心的飒爽少年起,嫁给他便是她夜夜梦中的场景。
她苦心经营,费心费力的帮刚回平阳的赵湘忙前忙后,为的不过是他曾经一句,对弱者帮之助之,方为善者。为的不过是让他知道,自己就是这样一个善者啊。
“呦,小妹今日怎么也在。”一进门沈齐便笑呵呵的打招呼,像是一点儿也没察觉屋里的诡秘气氛。
越想,脑海里苏辞的笑颜越是挥之不去,明媚的扎眼,“兄长,侨谧先告退了。”
笑着点了点头,沈齐悠闲的坐下,顺手就拿起桌上的糕点塞进嘴里:”嗯……这糕点可不如花满阁的香甜。“
“是吗?那沈公子何必回来?在那温柔乡里待着不是美哉。”沈夫人显然没有好脸色。
“哎,那些胭脂俗粉,怎么有我家夫人好看呢,你说是吧。”一边哄着沈夫人,一边手已经轻轻柔柔的抚上她的脸颊。
沈齐越是这幅样子,沈夫人才越是来气,刚想要扭过身子,沈齐身上悠悠的脂粉香便钻进鼻腔。
蹭的站起身来,沈夫人怒道:“你又去招惹那些异域舞姬?”
“夫人的鼻子,真真是比那看门的家伙都灵呢。”被沈夫人惊扰了兴致,沈齐无趣的放下手,揉了揉鼻子,满是不耐。
“沈齐!你这次是什么理由?还要再说是西域女子生下的孩子有助于孕子吗?前些年若不是信了你的鬼话,我也不会去吃那恶心人的东西,还让你把人招进门来!”现在想起那婴儿的口感,沈夫人还是隐隐作呕,传出去她与吃人的恶魔有何异?
像是被沈夫人吵得心烦,沈齐揉了揉眉心:“你那时候不是挺迫切的想吃吗?现在觉得恶心?”
“我吃那些都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给你们沈家留个子嗣?可那东西根本没有半点用处,我到现在还是没有半点动静。”沈夫人这样说着便自己委屈起来。
“怎么?夫人这是在怪我?是想说都是我的错?”沈齐的眼神突然一变,像是被激怒的样子。
折返回来想取回落在桌上的香囊,沈侨谧小心翼翼的沿着墙角剁躲掉,自家嫂嫂吃过人这事儿,还是头一次知道,光是听着,便叫人毛骨悚然。
捂着胸口深深的呼气吸气,沈侨谧赶忙往府外跑,想着去透透气。
好不容易顺过气儿来,一抬眼便见赵湘从巧绣楼里出来,手里是檀香红木的托底,上头全是男子的衣物。
对于赵湘,沈侨谧本觉得没了用处,不想再搭理。可前些日子听闻她如今在世子手底下做事,这便又来了兴致。
“赵姐姐,这些都是谁的衣物啊?莫不是姐姐的心上人?”明知故问,沈侨谧最是擅长,巧绣楼的衣服都是定制的,寻常人家不可能进这楼里取衣服。
“沈姑娘说笑了,这些都是世子的衣物。”赵湘是一早就看沈侨谧不单纯的,可好歹也是帮过自己的,多少要客气些。
眼里的光闪了闪,沈侨谧又道:“这些,都是骑装吧,世子突然要这么多骑装做什么。”
“倒不是世子要,是世子妃命人定做的,说世子要出征,该多带些。”赵湘这话说的有意无意,隐隐有帮着苏辞的味道,毕竟那时在孙施施咄咄逼人的情况下,是她站出来了。
眼里的光瞬间熄灭,沈侨谧扯了扯嘴角,有些难堪:“世子妃和世子真是恩爱…………”
“时辰也不早了,我还要快些把衣物送到,不能配沈姑娘闲谈了。”与苏辞待得就连,赵湘多多少少也学了客套话。
宣宁候府里,苏辞看着从流一件一件的收拾着孟承钧的衣物,觉着无趣。
“今日你们世子不回来了吧。”没头没尾的开了口,从流抬头看向苏辞没有聚光的眼神,“是啊,殿下要与将军们部署战略,怕是脱不开身。”
说起将军,苏辞不自觉便想到李卫捷。宣宁候虽说是战马上的官爵,却怎么也是身份高贵的,与寻常将军到底有些差别,比起打仗,更多的是有鼓舞军心的作用。李卫捷就不同,如他这样一步步实打实站在将军位置上的人,才更需要军功来稳固地位。
“护国大将军这次怎么没去?”苏辞道。
“将军夫人不是有孕在身嘛,听说是特意请求在家陪同的。西疆这次动乱,主要还是怕我们与夷族和亲站成一线,日后对他们不利,便来个先下手为强罢了,总归不是什么严峻的战事,皇上便准了他的请求。”从流包好包裹,又道:”夫人这些衣物要一同装进去吗?“
看向桌上的新衣,苏辞摆了摆手:“不必,这些是明日他要穿戴的。”
挠了挠头,从流犹犹豫豫:”夫人,这些衣物都是新的,你刚刚为何还拿针线缝补?“
“没什么,你们男儿家自是不明白的。”说着,苏辞嘴角的笑意渐深,满满都是甜蜜。
“这样啊…………”从流显然还是不明白,一脸的迷茫。
”夫人,已经酉时了,不如先歇下吧。“迷鸢柔声劝导,抬手为苏辞拿下发间的钗饰,从刚刚开始苏辞便有些昏昏欲睡的模样。
下意识往门口望了望,苏辞终是点了点头。
“还不退下?”抬眼朝从流道,迷鸢的声线又是冷冰冰的。
“对对,不能打扰夫人休息,我这就出去。“抱着打理好的包袱,从流没头没脑的退出屋去。
月色如水,雪景如梦,直到子时,孟承钧才出现在宣宁候府的门口。厚重的大门被推开,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孟承钧却还是朝推门的仆从使了眼色,唯恐惊醒了熟睡的姑娘。
“殿下怎么回来了?”屋外守夜的从流见孟承钧回来,满脸惊讶,从前出征,世子向来是不回来的,多数是在与将军们共商战事的屋子里待一整夜,第二日一早才回来。
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孟承钧小心翼翼的推开房门,屋里的烛火已经被吹灭,只有床边的一盏发着温柔的橘黄色光。
做了一天的针线活,苏辞早早进入了梦想,偌大的床上,她只占据了一角,似乎是有意留出他的位置,又或许只是习惯使然。
轻手轻脚的给苏辞捏紧被角,又往火炉里填了些炭火,孟承钧才小心翼翼的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苏辞。
她与自己记忆中的,还是一模一样。父亲曾说,爱一个人最好的表现,就是让她永远保持着她最初的模样。如今,他大概是做到的。
“等我回来…………”轻轻在心里对苏辞说,孟承钧的眼神仿佛能融化万物,温柔得半点不像个征战沙场的人,倒是更想沉溺在温香软玉中的多情贵公子。
也不知看了多久,只知天翻白肚,夜幕渐微。
”赵湘,你确定要随行?战场之上我并不能护你周全。“孟承钧跨上战马,再一次询问。这个问题他不只一次的发问,无论如何赵湘也是个女子,更是没什么实战经验的女子,贸然去战场,还是危险。
浅浅的笑了笑,赵湘点了点头,不知是觉得自己不会死,还是对死亡已经淡然,她道:“属下确定,无论生死。”
低头看向孟承钧的袍角,赵湘的眼眶却是一热:“殿下,您要护好的该是自己。不要让这里的人等太久了。”
“此话何意?”孟承钧顺着赵湘的目光看向袍角。
“夫人用藏针绣为殿下的每一件新衣都缝制了瑞兽,藏针绣是极其复杂的绣法,对心神耗损极大。这藏针绣还有个别名,叫平安绣,一针一线里都是对穿衣之人的祈愿,祈祷他平安归来。”赵湘别过脸,一滴温热的泪水悄无声息的顺着眼角滑落。
曾经…………她的母亲也为出征的父亲缝制,每一件衣服,每一件战袍,都一针一线的缝制。
拂过细密的针脚,孟承钧浅笑:”好,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