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程时，天已经蒙蒙亮了。轻快的马蹄声里，捕蛇村渐渐远去，化作晨雾里的一抹阴影，最终完全溶解在雾里。

一宿没睡的楚离强打着精神，嘴上指着路，脑海中仍在想着昨晚和梁潇潇的争吵。

他知道自己理不亏，因为他绝对没有背叛过她——可一个问题也陡然出现在楚离脑中：演给商澜的戏，到底值不值？

加入游戏前，那种病危的无力感与虚弱感至今仍不时地萦绕在他心头；现在的他，又是阴差，又在幽冥大学修习，每局游戏间分数的消耗量也很大。500分，不是什么大数目，但也是足足20天的寿命。

可另一方面，他爱梁潇潇，现在与梁潇潇也确定了恋爱关系。虽然，楚离敢保证自己精神上绝对不会出轨，但这种仅仅是演出来的渣男行为，依然让他很是痛苦——既来自于自己内心的不安，也来自于梁潇潇的猜忌。

楚离忽然间有些明白，为什么很多某点小说里的主角都是孤独终老了：确实，爱情与责任是一把沉重的枷锁，牢牢束缚住了他向更强的自己迈进的步伐。如果他足够聪明，他就应该打破这枷锁，学会做一个善于为自我服务的人。

可楚离做得到吗？

——不，他不能。他从来就不是什么主角，只是一介匹夫草莽罢了。

……

路边传来的婴儿啼哭打断了楚离的思绪，也止住了队伍的行进。十姐妹中参与追击的五人下马，循着哭声走去。

从草丛里，范崇嬿抱起一个哇哇大哭的婴孩，怜悯地把他抱在怀里，轻声安抚着。

“????，?????????????...（真是过分，怎么把孩子丢在路边……）”赵英姬嘀咕一句，看向李淘婉，“???，??????????（大姐，我们把他带走吧？）”

李淘婉虽然也有这个想法，但她歉意一笑：“这个你得问问两位道长——他们才是头。”

一直面若冰霜的荀千若难得地微笑起来，用容易让人接受的表情，向楚离与商澜提出请求。

“师兄，我觉得……”

“带上吧——丢在路边也不是个事——路上经过人家，就把他安置下来。”楚离打断商澜的话，闭上双眼，疲倦地捏着鼻梁骨，并把一个罗盘递给商澜，“我昨天存了许宣的气——我打个盹，你们跟着罗盘，继续追。”

说罢，楚离便靠在椅子上，背过商澜，静下心来，闭上双眼。

他太累了，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范崇嬿把小孩交给李淘婉，轻轻解下马上驮着的毯子，和赵英姬耳语一阵，与她一同，将毯子轻轻罩在楚离身上。

商澜看着熟睡的楚离，神情复杂。

……

楚离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太阳下山。

队伍已经停下，正在扎营，准备歇息。

饥肠辘辘的楚离坐直身子，掀开盖着自己的毯子。抓着毯子，感受到一种微妙的东西，微微一笑。

入睡前的种种焦虑、不安以及愤怒，也侵入到了楚离的睡梦中。在梦里，被这种种情绪包围的他，见到了一个黑黢黢的深渊：深不可测、令人畏惧又着迷。

梦里，他走近那深渊，就站在悬崖上方，低下头，忘我地凝望着——透过一层层迷雾，凝望不可知的黑暗。

楚离什么都没看到，又感觉自己看到了许许多多。不安、焦虑……种种种种对未知事物的负面情绪从深渊浮起，萦绕在楚离身旁：这种飘渺的虚无感竟然让他很是享受。

楚离记得，埃德蒙说过，这就是原力黑暗面的魅力。

这一梦后的楚离，头脑清醒了不少，灵感也更强了。先前矛盾的问题，也被精神愉悦的他暂时抛到了脑后。

正搭着篝火的范崇嬿听到楚离弄出的响动，扭过头，笑了笑：“哟，大师，你醒了？”

“嗯……”

楚离快步走来，边帮着她的忙，边笑着说：“谢谢啊。”

范崇嬿一脸疑惑：“谢我？谢我干嘛？”

楚离还是微笑着：“毯子不是你的吗？”

他刚刚摸了摸毯子，奇妙的预感就告诉了他毯子的主人。

认定楚离当时是睡着了的范崇嬿，没料到楚离居然猜得出来，神情惊异。楚离也不与她解释，手上结印，一个烈火咒就点燃了篝火。

楚离叫随从的士兵拿来些干粮，坐在火边吃起来；范崇嬿也捡过一个馒头，挨着他坐下。

“大师，我很好奇一个问题。”范崇嬿边吃，边闲聊着，“你为什么这么容易令人亲近呢？”

“这很奇怪吗？”楚离看向她。

“嗯，是很奇怪，因为原……”

范崇嬿噎了一下，急忙改口。

“因为看你的实力，总觉得你应该很高冷啊……”

范崇嬿说不下去了，因为连她自己也觉得自己这个改口的疑惑理由很牵强。

楚离盯着她的眼睛，知道她可能是看过全片、而自己的行为方式又不符合这个人物的，所以她起了怀疑。

不过楚离不打算说破，他只是耸耸肩，转移了话题：“那孩子呢？找到人家了吗？”

“没呢……现在睡着了。在我家大姐那里。”

说到这里，范崇嬿的眼神低垂下去，“可怜的小家伙，明明那么可爱，为什么会被丢在路边呢？”

楚离沉默一阵才开口，神情凝重：“现在是乱世，生活条件差的人家确实很有可能会弃婴。也希望能给他找一户好人家吧。”

“唉，大师，你果然是个好人……”范崇嬿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半句话几乎是耳边的细语，“……比你那个师妹好多了。”

楚离是听到了的，但也只是一笑。吃饱了的他，又叫随从的兵士拿来地图。

楚离闭上眼睛，与变出的乌鸦相感应，然后睁开眼，看着地图，估算着，并为了让范崇嬿听到自己的话，自言自语。

“我的探子已经成功附在了许宣身上……他们现在也停下修整了——好家伙，直接抱着那妖怪睡觉——他们应该是在永州城……我们直接走水路赶过去，或许还要更快一些……”

停顿一下，楚离抬头与范崇嬿对视，继续说。

“永州城地方大，应该可以把孩子托付在那里。”

范崇嬿称赞着，轻轻鼓掌，崇敬地说：“哇，大师，你简直太厉害了……考不考虑收徒啊？我可以帮你端茶倒水。”

“得了吧，我也就这点三脚猫功夫了……对了，你那个控物术，是谁教的？”

“我天生就会。”范崇嬿眨巴着大眼睛，扯着谎，“只是好像不强呢……”

楚离收回地图，一本正经地对范崇嬿说：“你要不这样：每天煮五六个熟鸡蛋，不管成不成功，都尝试用控物术把它们剥完。等你能把鸡蛋全部完完整整地剥出来那一天，你的控物术应该也会有很大的进步。”

“嗯，好的，谢谢。”范崇嬿点点头，表示自己接受了楚离的建议，转而邪魅一笑，“所以，你还是同意当我师父了吗？”

“害！”

……

队伍到达永州城附近时，已是第二天夜晚。

根据乌鸦探子的讯息，许宣和小白先是在永州城找到了妖界闻名的宝青坊，寻访小白那根珠钗的来历楚离也由此得知，被从船上击落后，小白就失忆了；然后他们与受命前来带小白回去的小青相遇，小青怀疑许宣紧跟着小白的目的，就和他们动起手来，结果意外消灭了楚离派去的探子。

失去探子清晰情报的楚离，只能即刻赶往城内，把城里的士兵调动起来。商澜带着一部分，跟着罗盘追踪许宣；楚离带着剩下一部分，凭借他模糊的预感，前往探子被消灭的佛塔下。

不出所料，楚离果然在佛塔外感受到强劲的妖气。

“早点消灭你，我就可以早点结束这场糟糕的角色扮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