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打给别墅的座机，是王嫂接的。李栖宁问她小枫的情况，王嫂絮絮叨叨说起了昨夜发生的事，“程先生这两天忙于公务，回来得都挺晚。大少爷吃过晚饭，写完作业，带着小少爷在客厅玩耍。本来都挺好的。可晚上9点多的时候，小少爷不知是困了还是怎么，忽然闹脾气一把摔了大少爷心爱的模型，大少爷心疼坏了，骂他：‘烦人精！讨厌鬼！难怪你的妈妈不要你了！’小少爷一听哇哇大哭起来，王管家赶紧过去劝，正巧程先生回来。大少爷抱住他的腿告状，说弟弟弄坏了他的模型，小少爷躺在地上哭喊要妈妈……这程先生累了一天，心情本来就不好，这俩娃吵得不可开交，强忍着把俩少爷各自哄回房间，然后便把家里前前后后上上下下所有人叫到一起，大发一顿脾气。俺们一个个都被骂得狗血淋头，别提有多惨了……”

王嫂那头还在抱怨自己没来由挨骂的委屈，李栖宁一颗心已经紧紧揪了起来，小景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小枫一定整晚都没睡好，所以自己才会母子连心，梦到他哭着找妈妈！

简单收拾了随身物品，李栖宁将老屋重新落锁，踏上了返回S市的行程。

终于，赶在下午放学之前，守在幼儿园门口接小枫。

叽叽喳喳地园子里，小朋友们成群结队却又三三两两地出来，老师们已习惯小孩子队不成队的样子，像赶羊一样，把一批一批地孩子往门口拢。

身边的家长对自家孩子的老师颇为熟悉，瞅见老师出来了，眼睛便在老师旁边搜寻，这是最快找到孩子的方法。

李栖宁来接过几回，对小枫的老师有印象。这不，梁老师一出来，便在她身后瞅见一颗毛茸茸的脑袋，蔫蔫地耷拉着。

“小枫！小枫！这里——”李栖宁兴奋地朝那颗小脑袋挥舞手臂。

小脑袋听到声音，眼前一亮，朝着妈妈的方向飞奔而来。

“妈妈——”原先喜气洋洋地笑脸凑近妈妈怀里时，已完全变成了哭脸，整个人委屈地要死！“呜呜呜~~~妈妈怎么才来？呜呜~~~~(>_

李栖宁心里软得跟棉花似的，紧紧抱着小宝贝，柔声安慰，“妈妈来了，宝贝，是不是想妈妈了？嗯？妈妈也想小枫了~”

哄好了小枫准备走时，一人拦住去路，对着相反的方向做出请的手势，“程太太，车在这边。”

李栖宁看了眼不远处等待的车子，拿起手机给程星宇打电话。

“喂？”

“我来幼儿园接小枫了，要带他去游乐场玩儿，让你的人走吧。”

“……好。”

电话给到那个年轻人，年轻人立马恭恭敬敬双手接电话，即便老板不在眼前，也是弯腰鞠躬丝毫不少。

不多时，手机被还回来，“程太太如果愿意，我送您和小少爷过去？”

李栖宁摇摇头，“不用了。”随即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而去。

小枫在游乐场的爬爬梯那里玩了好久，不时喊着“妈妈看我”“妈妈看我”，要展示自己的爬梯技术，李栖宁宠溺地配合他的表扬连连赞叹。他更加乐此不疲。

忽然，爬到梯子顶峰的小枫对着李栖宁身后喊“爸爸”。李栖宁转头，正好与他四目相接。

微蹙的眉头，沉稳的表情，若隐若现的黑眼圈，以及不能忽视的烟草味。

“你来了。”李栖宁坦然跟他打招呼，“一会儿我陪小枫吃个饭，就把他交给你——当然，如果你同意，我很乐意把他接走。”

程星宇沉默几秒，望着小枫上下滑动的身影幽幽道，“小景在车上，不肯下来……”

李栖宁楞了一下，自责对小景的忽视，试探问道，“我去车上和他说说话吧？”

程星宇不置可否。

“你看着小枫。”说罢，李栖宁往外走去。在街边瞅见了车窗上荫罩出的小小少年模糊的轮廓。

打开车门，脑袋自动旋转，拿后脑勺对人。李栖宁叫了一声，“小景”。顽固的后脑勺纹丝不动。

对于这个儿子，李栖宁颇有些束手无策，每每出招套近乎，都宛如一招打在棉花上，无论轻重都触及不到他的内心。

“饿了吧？爸爸妈妈带你去吃麦当劳，好不好？”李栖宁试图利诱他。

空气仿佛静止一般，短暂丧失了传递声音的功能。

直到，沉闷的声音响起，“你要和我爸爸离婚吗？”

这话问得李栖宁措手不及，正在她哑口无言之际，车门打开，小枫的脑袋钻进来，“哥哥！”

小小的身躯如虫子一般蠕动着往程景浩身上靠。看得李栖宁不由担忧起来，毕竟王嫂在电话里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两兄弟闹不愉快的场景，“烦人精”、“讨厌鬼”这样的指控眼下看来并非空穴来风。

可程景浩不仅没有推开弟弟，反而宠溺地摸一摸他的小脑袋，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go~go~go~出发啦~~~吃饭饭，长高高，耶~”小枫兴奋地喊着，完全没有意识到：车必须由司机开动。

李栖宁望眼窗外，“司机”正在街边垃圾桶旁吞云吐雾。按下车窗，对他喊，“孩子们饿了，先吃饭去！”

从后视镜里，李栖宁看到他掐灭了烟头，抖动几下外套，似乎是想驱散萦绕的烟味。——也只是徒劳。

车子在拥挤的道路上如蜗牛般一点一点往前挪。小景说想吃必胜客，小枫是哥哥最忠实的追随者，也嚷着要吃必胜客。大人们自然就依他们所言。

快餐店里孩子们很多，很多都是全家一起来的。程家在这里很合群。

程星宇点了全家桶套餐，量大优惠，桌子上摆得满满当当。两个孩子见着好吃的，早一心扑在美味的鸡翅当中。李栖宁拿薯条蘸了番茄酱，偷偷打量程星宇。他兴致不高，也不打算在孩子们面前强颜欢笑。小景、小枫吃喝玩闹，李栖宁偶尔叮嘱两句，“小心洒衣服上”、“来擦擦手”，只程星宇一味地沉默。他不说话，也不吃东西，像是有什么心事。

“妈妈，我想拉粑粑~”小枫忽然露出焦急的神色，人有三急，小孩子想上厕所，是等不得的，李栖宁抬头扫了一眼店内的卫生间，门口不知何时竟排起了长队。

这可怎么办？

商场里有公共卫生间，应该比店里排队快！

求助的眼神望向程星宇，他立即捕捉到了，起身抱小枫，“来，小枫，爸爸带你去~”

“唔。”小枫嘴里的鸡翅还没嚼完含糊应着被抱走了。

拥挤的餐桌忽然变得空旷。气温一下冷了好几度。

李栖宁没有扭头去看小景的方向。——心里还没琢磨好要跟他说什么，这种情况下四目对视，徒增尴尬。

目光落在程星宇方才坐的位置，一片黑色的屏幕掠夺视线——他没带手机？！

没事，他那么大一个人，怎么着都能找回来，肯定不会迷路的。

“密码是我的生日。”清晰的少年声在身旁响起。

李栖宁诧异地望向他。

此刻的小景，脸庞是稚嫩的，可身上却有一种少年老成的气质。——程星宇不是说，他心智发育较同龄人晚么？！怎么他的眼神这么复杂，令人捉摸不透？！

只见他耸肩挑眉，一副云谈风情的样子，指指留在桌上的手机，“你不是怀疑他出轨么？现在是个好时机。”末了，他又补充，“我帮你保密。”

李栖宁猛摇头。背后看人手机太不道德了。而且，事已至此，完全没有偷看的必要。

小景的眉头皱了起来，她的反应出乎意料，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李栖宁轻抚他的肩膀安慰，“没关系的，小景，不管我和爸爸发生什么，都不是你和小枫的错，我会一如既往爱你们，这一点永远不变。”

小景的回复是一声轻蔑的笑。

李栖宁陷入深深的无力和挫败感当中，似乎在小景看来，只要离开了家，就是背叛，他不在乎谁对谁错。谁留下，才是重要的。

的确，从这一点看，程星宇完全获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