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妖树暮云

在男人的手指离宁清的脸只有几寸时，宁清下意识地把身子往后退了一些。

男人顿时就僵住了，薄唇微抿，沉默地收回手，视线像是绵柔的线始终没有从宁清的脸上移开。

这种视线对于一个陌生人而言，并不礼貌，但宁清却没有被冒犯的感觉，对方看起来…似乎要哭了。

大抵是因为距离近，宁清发现这人的眼睛不是黑色也不是褐色，而是灰色，灰蒙蒙的，像一颗蒙了尘的宝石，带着异样的光彩，一眼望不到底。

宁清压下心底莫名而来的酸涩，也顾不得欣赏和诧异，一个挺身，以极快的速度站了起来，头也没敢回，迅速溜了。

现在的她虽在妖殿庇护之下，但地宫那边她也是避之唯恐不及的。

跑了许久，身后的人没有追上来的迹象，宁清捂着胸口长舒了口气，心底的晦涩微微退散，她那种淡淡的酸涩却始终萦绕在心，久久不散。

那人给她的感觉就像……不能想，那是地宫的人啊！宁清摇摇头想把那人的脸从脑海中甩出去，但那人的灰色的眸却愈发清晰。

似乎……丢了很重要的东西。

走到榕树树妖那里的时候，宁清的状态一直都是失魂落魄的，直到一个面容英俊的男人拍了她的肩，她才清醒过来。

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人，宁清疑惑地开口，“你是？”

这人身上没有魂波，却又股妖气，宁清其实已经隐隐有了猜测，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

“我？小宁清，你不认识我了？好伤心…”装模作样地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悄悄地打量宁清。

整个墓园叫她“小宁清”的只有一个，眼前这位是谁几乎昭然若揭，指着眼前的男人，宁清的心情一言难尽，“…榕树…”

抱歉，从前称呼中的后两个字还真叫不出来，眼前这位看上去也就三十岁出头，哪点像是个爷爷了喂！

“嗯嗯，是我是我。”树妖似乎非常不满，“怎么不叫爷爷了？”

“……”叫个鬼。一想起自己被占了这么久的便宜，宁清就觉得牙疼，硬是挤出一丝微笑，“…你怎么…舍得化形了？”

这人的灵体状态就是白胡子老顽童，为何人形却是个样貌极佳的年轻人？宁清瞪了树妖一眼，心底就像泡了柠檬汁一样—酸了。

科技发展到现在，妖类的生存环境也变得恶劣，妖类的寿命长但数量稀少，为了保护生了意识，却无法化形的妖，妖殿会在每个月给它们许多灵药之类的东西。

这位当初死撑着不化形就是为了蹭妖殿的补助，还整天义正辞严地说什么，“妖殿钱多，不蹭白不蹭”“四族之中，妖殿殿主最大方，福泽万妖”等等诸如此类乱七八糟不着边际的话语。

眼前这位心安理得地的蹭妖殿补助蹭了近百年，若不是楚云修等一众化形的妖赚钱天赋惊人，迟早会被树妖这类努力蹭补助的“蛀虫”给拱个底朝天。

“我……”树妖不知想起了什么，漂亮的眼睛中掠过一丝晦涩，在宁清探究的目光中，却换上了一副委屈的模样，“还不是因为妖殿殿主亲临，他一眼就看出我是个什么情况了。”

“……”完全没想到是这么个答案，宁清的嘴角以诡异的状态抽动了一下，“…不过，楚云修不是那种抠门的人啊？”

不就是一点补助吗？楚云修压根没放在眼里好不？

宁清虽然奇怪却也没有多想，“所以说，我还怎么称呼你？”

“老样子呗，反正无论怎么算，按年龄按阅历，你称我一声爷爷一点儿也不吃亏。”树妖满不在乎地耸耸肩。

“……”嘴唇上下碰撞了几下，在齿间打了个转的“滚”字还是被宁清生生吞了下去。

抬眼，宁清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树妖，成功地看着树妖抖了抖身子，一脸嫌弃地开了口。

“行了行了，别那样看着我，我说，我说还不行吗？”树妖装模作样地搓搓大臂，“暮云，春树暮云的暮云。”

“哈？你自己取的？”

“不是，很早之前的人类。”暮云抬头望天，面上浮起一抹怀念的微笑。

“哦。”

妖类的名字要么是自己取，要么是同族长辈取，却很少有妖愿意用人类给取的名字。

别看妖类积极入世便是喜欢人类了，说真的，人与妖的关系绝对不是看起来这么简单。

只是暮云这副模样，很显然就是有故事来的，宁清不打算探知他人隐私。

“不跟你瞎侃了，我去找周爷爷，你要一起吗？”

“我就不了，你去吧，有什么事来这里找我就行。”没有意外的，暮云拒绝了。

暮云在这里的时间比墓园众魂的时间都长，但很奇怪的是他同众魂的关系一般。

起初宁清以为是因为地宫和妖殿关系紧张的缘故，但后来发现不是这样的，众魂有什么麻烦暮云还是非常乐意帮忙的，只是就算帮忙也不会多说一个字，他似乎对魂……确切的说是人类，有种又爱又恨的感情，这种感情也被转移到化魂之前曾是人类的魂灵身上了。

“好吧，那我先过去了。”宁清朝暮云挥挥手，就往众魂居住的墓地方向去了。

周爷爷，本名周文山，嘉州大学博士生导师，宁清眼里的指路明灯，一个和蔼温柔的老人。

宁清走到周爷爷的墓碑前，双手合十，恭恭敬敬地鞠了恭后，整理下衣冠，捏着嗓子轻咳两声，觉得自己确实没啥问题之后，才微微弯腰去敲了敲周爷爷照片下三寸的地方。

很快，周爷爷印刻在墓碑上的照片上，那个笑得十分和蔼的老人眼珠似有若无地转动了一瞬，宁清见状，面上浮起一抹真挚的笑，腰背也愈发挺直。

“阿清？”温和浑厚却带着点讶然的声音从墓碑深处传来。

宁清眼睛一亮，忙不迭地点头。

“你，你还好吗？”

周爷爷声音里浓浓的关心，让宁清眼眶一热，心中的阴霾也悄然散去，“嗯嗯，爷爷，我很好。”

周爷爷从不让宁清称呼他时，带上“教授”两字，所以宁清一般叫的不是周爷爷便是直接称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