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风起之时

“至于好人坏人的……”王警官说着就将手掌放在宁清跟前问道：“你觉得我这双手干净吗？”

“干净。”

又是莫名其妙的问题，不过宁清觉得王警官此时问的并不是表面上那样，眨眨眼，还是乖乖回答了。

王警官摇头，像看一个调皮的孩子一般看着宁清，“你明知道我问得不是这个的。”

“……”

宁清当然知道，只是她并不认为王警官有错。

“我这双手至少沾了很多个人的血，我无数次在梦里看见他们在我眼前倒下，鲜血溅了我一身，热乎乎的，跟温热的水一样…”

王警官并没有等待宁清的回答，只怔怔地看着掌心说道，不过这种回忆终究不美好，他的脸色不怎么好看。

“…每次，我都得大吐特吐…这样你觉得我是坏人吗？”

“不是。”宁清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王警官闻言，轻声一笑，抬手拍了拍宁清的肩，似乎是在看宁清，但视线却有些放空。

“这个世界上啊，并不是只有好人坏人这一种分类方式，天生犯罪人终究只是理论，每一场悲剧的背后都有无数个推手，可能是父母，可能是亲友，也可能是这个社会……”

王警官收回手掌，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

“不过，我说的这些不是凶手无罪论，每一个给他人带来伤害的人，都必须赎罪，而我们能做的是给他们赎罪的机会，赎罪之后，让他们新生。”

病房的静默中，王警官冲宁清眨眨眼，正义凛然地补充，“当然，死性不改的，就跟没必要了。”

“……”

宁清似乎有些明白王警官的用意，从头到尾他的所言所语都不是在给叮叮妈开脱，而是在向她说明一些东西。

只是这些东西，宁清目前并不是十分明白，便一直在思索，不言不语。

而王警官瞥了宁清一眼，稍稍松了口气，明显这姑娘是把他的话听进去的，也算完成了张人杰的请求。

宁清的性子像是初入人世懵懂的孩子，跟他徒弟相似却也不同。

宁清多了几分执拗和天真，甚至还有几分被压制的暴戾，那暴戾被藏的太深，若不是多年警龄造就的职业病，只怕他也看不出来。

这大概也是小张一直担心她的原因吧。

迟疑了许久，王警官拉开抽屉取出被他闲置许久的笔记本和笔，飞快地在上面写了些什么后，将那页撕了下来，塞给宁清。

“这是叮叮妈医院的地址，从她入狱之后，家里就主动跟她断了联系，这些年她都是孤零零的，还…”

王警官似乎是短促地叹了一声，眼神复杂。

“…总之，你去看看就明白了，至于叮叮…虽然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回事，但你也不用担心，我那小徒弟傻归傻，人还不错，若不是因为我突然查出来这个，今年他是会去看望叮叮的。”

“哦…”

大概是看出了宁清心不在焉，王警官也没打算继续解释，掀开被子躺进去不耐烦地将被子盖上，翻了个身，背对着宁清挥手。

“走吧走吧，别再过来了，老头子我要睡觉了。”

“……”

被一波操作惊住了的宁清愣了好半天，直到听到王警官沉稳的鼾声才回过神来，这才想起张人杰提及警官时小声嘀咕的那句“放飞自我”来源于和了。

这一会一个样的，小孩子吗？

王警官大概率是跟张人杰那家伙的想法类似，临到了了，放飞自我。

默默地叹了一声，宁清小心翼翼地关门离开，并没有注意到在她关门的那一瞬间，王警官翻身回望的复杂眼神。

一路上，宁清的视线就一直没有从写着地址的纸条上移开，直到冰冷的雨丝砸在脸上才回过神来。

抬手遮住纸条，凑近之后才松了口气，索性上面的字迹没有被雨水晕染，将之放进口袋才赶紧跑到就近的屋檐下躲雨。

回头往住院部看去，宁清眼角不由自主地微微抽搐，伞被她忘在了王靖国的病房。

她所在的这地方离跟住院部之间有个长长的廊庭，这才是这一路没被雨淋着的原因，回去取伞到也容易，只是王警官已经睡着，实在不好打扰。

迟疑之间，宁清的视线中出现一个衣着正式，妆容精致的郑小姐，她的手里依然拿着那个厚厚的笔记本和录音笔，似乎在跟什么人说话，而拿着一堆东西的男人，正皱着眉地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宁清疑惑，从王警官病房进去到现在最少都过了一个小时了，怎么这两个人还在？王警官的采访这么重要？

还没来得及多想，宁清就看见郑唯的视线定格在她的身上，她还清楚地看到郑唯似乎跟人说了什么之后，就快步往她的方向而来。

跟郑唯说话的人也一同转过头，但宁清已经没心情去看了，想都没想，转身就跑。

虽然宁清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跑，但已经跑了，在停下似乎不太合适。

好在郑唯穿的职业装和高跟鞋限制了她的速度，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宁清跑远。

在也找不到宁清的身影后，郑唯只是皱了皱眉，眉宇间的不耐与厌烦在听到身后人脚步的瞬间，便烟消云散。

再次转头，已经换上了职业公式化的微笑，“萧先生，抱歉，刚才进王警官病房的小姑娘已经离开，王警官那里改日我们再去拜访。”

“嗯。”萧先生笑眯眯地点头，狭长的眼似乎睨了郑唯一下，“这个不急，只是刚才那个小姑娘是谁？你可知道？”

轻柔带着笑意的言语，却成功让郑唯后脊发凉，看着对方眼角的细纹，彻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迅速游遍全身，恨不得立即跑来，想到己方有求于人到底还是撑住了。

“…抱歉，我不知道。”

郑唯知道，这个答案不会让萧先生满意，她已经做好了被其为难的准备，却听见对方轻飘飘地开口，“是吗？那便算了。”

“只是王警官那里你们尽快接洽，我承诺你们的事情，一定会做到，只是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才是。”

“是，萧先生请放心。”郑唯恭敬地低头应下，直到萧先生走远，她的同伴过来才回过神。

“唯唯姐，你如果害怕那个人，我们就不要跟他接触了，又不是只有他……”男人放下手中的东西，扶着郑唯满脸担心。

“闭嘴！”郑唯恢复之后立马喝止了男人，“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先回去，改天再过来。”

言罢，推开男子过来搀扶的手，挺着腰板快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