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雁无归居然会亲自过来接春三娘，苏扶瑶心里啊八卦因子又开始活泛起来。

“雁大当家的，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你能不能对我说句实话？”

雁无归一愣，没想到苏扶瑶会这么认真的对他说话，不由得开始好奇她到底想问什么。

“姑娘但说无妨。”就冲她对春三娘的称呼，他也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得到雁无归的首肯，苏扶瑶还真就直接问了：“我想问，雁大当家的对三娘姐姐，到底是怎样一种情感？我看得出来，您和她一定有非常深厚的感情，不然今天也不会出现在这里，还请我们吃饭。”

没想到苏扶瑶会问的这么直接，宫凌霄面色一僵，赶紧用胳膊肘撞了她一下以示提醒。然而苏扶瑶就像完全听不懂他的意思，一门心思的想要知道雁无归的回答。

雁无归有一瞬的恼怒，他在大当家的位子上坐得太久了，还真没人敢直接这样问他。不过很快，他心里又浮现出一股莫名的畅快，也是苏扶瑶的这个问题，让他第一次直面自己对三娘的感情。

雁无归手里端着酒杯，粗砺的手指摩挲着杯沿，陷入了回忆之中。

他第一次见到春三娘的时候，十九岁，她十七岁。

她是妓院的花魁，如花似玉，陪着一个大腹便便脑满肠肥的员外游湖归来。那个员外，是拔毛雁相中多日的猎物。

母亲生他的时候难产而死，当时是大当家的他的父亲雁南飞，由此觉得女人都很伟大，所以从来不与女人为难，便要放她走，可她却央求着想要留下来，不肯离开。

见第一眼，他当时只觉得这个姑娘好看，但好看仅仅是一副皮囊而已。直到她说想留下来，他才真正注意到她，觉得她和其他女人不一样。

其他女人，对土匪窝都是避之不及，若是说要她们留在这里，指不定是怎样一副哭天抢地，可春三娘却主动要求留下来。他开始好奇，好奇这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又为什么想要留下来。

于是，他向父亲开了口，说想留下她给自己当陪练。他知道，父亲当时心里肯定有他自己的考虑。他十九了，马上就该及冠，他父亲在他这个年纪，他都已经两三岁了，可他十九岁却连姑娘的手都没牵过。

原因很简单，山寨里从来没有过女人，就算有时候会顺道抢来几个女人，去留也是由着她们自己的意愿。而正常女子，又有谁会愿意留在土匪窝里？

如今好不容易出现一个妙龄女子愿意留下，虽然是窑子里出来的，但模样到底不错。雁南飞想着，能拿来给儿子开开荤也是不错的。

就这样，春三娘留在了山寨。除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厨娘，她是山寨里唯一的女人。

她不是丫鬟，也不是杂工，而是雁无归的陪练。每天天未亮就要起床，陪着雁无归一起练功。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没有一天缺席。他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叫她当陪练，好像只有这样，她才不需要用自己的身体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毫无疑问，对春三娘来说，那段时光是痛苦而折磨的。可是同样，那也是一段充实并且有意义的日子。

雁无归始终记得她练功之后腰都直不起来，以及像鸭子一样搞笑滑稽的走路姿势。同样也记得她学会武功之后，一次又一次的挑战比她强的对手，最后成为山寨顶尖高手时的成就和喜悦。

他一直不知道把春三娘留在山寨到底是对是错，只有那个时候他才知道，无论对错，只要是顺遂了她的心意，那就是值得的。

这个想法一直持续到他成为大当家，春三娘坐上二当家的位子。然后，春三娘遇见了陈飞鹰。

当他从山崖下把春三娘找回来，看到她望着陈飞鹰的眼神时，他就知道有些东西变了。他不愿意承认，也不想去面对，可她却不会顾及他的想法，把那些已经改变的事实一次次显露在他面前。

她瘸着一条腿，还是放跑了陈飞鹰。当他再次出现时，她毫不犹豫并且斩钉截铁的表示，她要跟着陈飞鹰离去。

他不信任陈飞鹰，更不相信一个镖局的总镖头会真正的拿一颗真心去对待一个土匪头子。他竭力阻止，却是拦得了一时，拦不了一世，终究，他阻挡不了她的心，她想逃离的心。

他又想起自己当初留她在山寨时的念头。不问对错，只顺遂她的心意。所以她想走，他就让她走——用决裂的方式。

雁无归一直很糊涂，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她决裂，事后想明白了，或许那个时候他还心存侥幸，觉得可能用这种极端的方法能把春三娘留下来。结果事事实证明了他的失败。

关于苏扶瑶的这个问题，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怎样的感情？如果说是亲情，他和她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若说是友情，又显得太漫不经心，那么，是爱情吗？

见雁无归沉思许久，苏扶瑶已经放弃了追寻答案。

她说道：“有一次，我和三娘姐姐谈心，我问她，如果给她自由，她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你猜，她是怎么回答的？”

一旁，宫凌霄忍俊不禁。都这个时候了，没看到人家一脸急迫吗？居然还叫别人猜，也是服了她了。

雁无归问：“怎么回答的？”

苏扶瑶叹道：“她说，她想回去，回西南山寨去，去跟你道歉。我想，她是真的知道自己错了。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却是刀子拼凑而成的精彩。出来这一趟，她已经遍体鳞伤，终究，那里才是她的家。”

雁无归眼中满是震惊，许久才意识到自己失态，尽可能的平静一番后说道：“真是……傻得很！”

这话里仍旧听不出责备，只有深沉的疼爱和怜惜。

苏扶瑶是赞同的。春三娘确实傻得很，身边有个爱得深沉的男人，偏偏向往外面的人渣，这不是傻是什么？

聊到这里，宫凌霄也生出了感慨：“偶尔犯犯傻也好，才知道珍惜。我们都不知道明天会怎样，未来会怎样，只有做出了选择，才会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所幸，一切都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