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宫凌霄没有想过会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绝对不能让年幼的小十六摔到地上。

他还那么小，怎么受得起这一摔？

树下倒是围了一堆人，却是一个有用的都没有。看到主子往下掉，只知道张嘴大叫，有些甚至不敢看的把眼睛闭了起来。

只是一瞬，他就脱离的队伍。然而在他到达之前，忽见一绿影从眼前掠过。将下落的小十六接住往最近的小太监怀里一抛，又像一阵风似的刮走了。

小太监赶紧把主子搂住：“殿下，你没事儿吧？摔着没啊？”

小十六站到地上，安然无恙，左右环顾：“刚才……那是什么？”

趁大家没有注意到他，宫凌霄赶紧回归队伍。等到了游廊，趁人不备，一头扎进了一条暗巷。

深处的阴影中，兰清喘着粗气在这里等他。

“你怎么进宫来了？我的天啦，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万一那小孩儿认出了你，你就完蛋了。”

一看到宫凌霄，兰清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刚才实在是太惊险了，要不是他碰巧路过，宫凌霄一定会去救那个小皇子。

他只是换了装扮，脸却没变，一定会被认出来的。

宫凌霄解释：“那是我弟弟，我不可能袖手旁观的。”

兰清气呼呼的往地上一坐：“就那个高度，又摔不死。”

宫凌霄坚持：“摔伤也不行。我不在也就罢了，既然让我碰到……”

“好了好了，你有道理，我说不过你行了吧！”兰清举手投降，起身望了一眼围墙后面：“哎，这后面就是落云宫，里面没人，进去说话吧！”

宫凌霄点头，两人一同翻过围墙进入落云宫。

不知为何，落云宫里除了冷清荒芜，还有几分阴沉沉的。大门后有烧过香烛纸钱的痕迹，更加添了几分诡异。

然而，重返故地的宫凌霄只感觉到强烈的愧疚。

整个落云宫一百二十八口，没留下一个活口。所有人都死了，因为他。

宫凌霄不肯再往里走，两个人就在庭院的台阶上坐着。夜幕降临，偌大的园子黑漆漆的，连一点光都透不进来。

宫凌霄忍不住想，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如果他没有做那个愚蠢至极的决定，如果他能多听听其他人别人的意见，或许今天的落云宫会是完全不同的情景。

“你怎么突然进来了？”兰清的声音把宫凌霄拉回现实。

“我来找你啊！不是让人给你带信，到天香楼碰面吗？怎么一直没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脱不开身？”

兰清将头扭向一旁：“是有些事……”

“什么事？”宫凌霄追问。

兰清避而不答，反问他：“你找我是什么事？”

于是，宫凌霄先把雀颜的伤势说了。兰清听后好半晌都没有说话，最后憋出一句：“阿二死得太痛快了。”

宫凌霄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事已至此，说再多也没用了。只希望牛子西的药能有用，就算不能让他恢复到原来的样子，至少也要把命保住！”

兰清点头，突然想到一个办法：“哎，这皇宫里那么多御医，你知不知道哪个是最厉害的？要不咱们把人绑了，让他去给雀颜治病？”

宫凌霄呵呵干笑两声：“你还真是看得起他们。”

兰清嘀咕道：“也是，要是他们真的有用，皇帝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嗯？”兰清的声音很小，宫凌霄没有听太清楚。但是他却听到了最后一句，于是问道：“什么意思？皇帝变成什么样子了？”

兰清这才反应过来，捂着嘴巴摇头：“没有啊，我什么都没说啊，你听错了。”

“兰清。”宫凌霄厉声喝道：“你觉得瞒得住我吗？还有，如果现在在你面前的是南宫瑾兮，你也会瞒着他？还是说，你对待我和他终究有区别？”

宫凌霄咄咄逼人，兰清扛不住，只能交代：“我哪有区别对待，只是……哎呀，好吧好吧，我告诉你吧！”兰清深吸了口气，才续道：“今天收到消息，我本来是要去跟你碰面的，结果突然看到众多御医被传进太元宫。我看他们急匆匆的，好像有什么大事发生，就跟着去看了一眼。”

“太元宫？”那是皇帝的寝宫啊！

“那……是出什么事了？”宫凌霄追问，声音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兰清瞟他一眼，夜色朦胧，并不能看得真切，却还是能感受到宫凌霄身上散发的紧张和担心。

终究是父子，血浓于水。哪怕皇帝要杀他，他还是会担心。

“你知道，他有头风病的吧？”

宫凌霄点头：“是，自从我母妃去了之后，他就患上了头风。但是好像并不严重啊，在我印象里，也没怎么发作过。”

兰清叹口气，纠正他：“那是以前。自从去年你出事之后，他的头风就越来越严重了，其中甚至有几次不能上朝。”

“是吗……”宫凌霄神情复杂。

这些，他都不知道。确实，一国之君，关乎着一个国家的稳定，就算再怎么病入膏肓，也不可能传扬出去。

想到病入膏肓四个字，宫凌霄的心竟猛的一颤。

兰清继续说道：“今天，他的头风又犯了，而且比之前犯病都更严重。我在屋顶上听到那些御医说，他可能撑不过去了。所以我才没有出宫去找你，就是想看看结果。”

看看皇帝到底扛不扛得过。

宫凌霄几乎是直接从台阶上弹起来的：“那现在……”

“别急别急，你听我说完嘛！”兰清把他拽下来重新坐好：“你看现在宫里的情形，就知道一切正常嘛！最后，有个老御医过来给他针灸，终于让他缓过来了。他也是勤快，下午刚从鬼门关去了一趟回来，也不惜命，还叫人把奏折搬到太元宫去，现在估计还坐床上理政呢！”

听到这话，以前和宫御天相处的点点滴滴涌上脑海，宫凌霄感慨万千。

“世人只知道皇权至尊，可以为所欲为，又怎么会明白身为一国之君的艰辛和不易？”

而这，也正是宫凌霄对皇位没兴趣的主要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