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安不知阿周心中所想。

当阿周也进入朝云阁后，陆安便带着阿周直接去了东方云朝的闺房。

未免东方云朝醒来会觉得影响自己的清誉，陆安幻化出一张白色布条，示意阿周戴上。

阿周嘴上嘟囔一句麻烦，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将白布条戴在眼睛上。

两人走至闺房门口，化作青烟，自门缝飘进了东方云朝的闺房内。

恢复人形后，陆安示意阿周就在外间侯着，她自己一人进了内间。

陆安轻撂珠帘，脚步极轻的行至东方云朝的床前。眸光落在东方云朝的脸上，发现此刻的她，神情皆是痛苦与挣扎，脸颊上还有两道泪痕。

她坐在东方云朝的床头，神情淡淡的看着东方云朝，随即红唇轻启，给东方云朝念起了清心咒。

片刻后，东方云朝脸上的挣扎与痛苦便消失了，待她彻底冷静下来，睡颜宁静后，陆安才凑近她的耳边，轻轻唤醒了东方云朝。

被唤醒时，东方云朝表情十分凝滞，尤其是见到坐在自己床头的陆安，心头更是意外。

虽然意外，但她并没有大喊大叫，而是平静问道：“姑娘怎的会来到我的闺房？”

陆安并未立即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为何不问我如何来到的这里？”

东方云朝不急，温婉答道：“姑娘并非寻常人……再者，姑娘已经进了我的闺房，再问如何进，岂非多此一举”

陆安眼里闪过一道流光，东方云朝此人的确懂得分寸，醒来不喊不叫，虽有一瞬的呆滞，但长久以来的修养，让她快速反应过来，随即冷静的问她。

但——

终究不是她。

陆安轻声道：“……我来此，不过是想听姑娘的故事而已”

“故事？”东方云朝轻问道，随即低头柔柔一笑：“姑娘说笑，云朝……哪有什么故事”

“不……你有”陆安肯定道，“只是看你愿不愿意告诉我而已”

东方云朝自嘲道：“……告诉了又能如何，不过只是平添一个听故事的人而已，再者，云朝确实真的没有故事，姑娘怎么来的，便怎么回吧”

被赶了，陆安也不恼，仍旧不急不缓道：“你告诉我故事，我能给你想要的东西”

“……呵”东方云朝不信道：“姑娘能给我想要的东西？莫非姑娘能让死去的人活过来吗？”

陆安浅笑道：“若你想要的是这个……我能给你，只要你能告诉我，你的故事”

东方云朝眼里皆是不信，她不信，眼前的女子能让他复活。

“姑娘别白费功夫了，我没故事”

陆安轻声道：“别着急拒绝，看完这个，再拒绝也不迟……”

随即，陆安衣袖一挥，一副画面便出现在东方云朝的面前。

画面上，是个面貌俊秀的男子，身形挺拔，穿着一身浆洗得看不清本来颜色的旧衣。他的嘴角噙着一抹浅笑，眼含微光，令他整个人十分温柔俊逸。

画上男子初一显现，东方云朝就惊了，随即又像是分不清真假似的，掀开了被子，光脚踩在冰凉的地上，向画上男子走去，嘴里痴痴地喊着‘沈暮’。

东方云朝想要去抚摸他的脸，却在指尖即将抚摸上的一瞬间，画上男子便如云烟消散。

她转过身惊讶的看着神色淡淡的陆安，不复温婉问道：“……那是沈暮吗”

陆安挑眉道：“哦？画上男子名唤沈暮？”

画上男子是陆安从东方云朝梦里看见的，故而以法术显现出来，作为她能力的证明，也想侧面证明她有能够满足她要求的能力。

东方云朝摇头道：“不，他唤萧沈暮，萧……曾是他的家族开创一代盛世的象征”

随即陆安便听东方云朝道：“……姑娘果非寻常人”

陆安否认道：“不……我只是个生意人，找到你，也只是为了生意”

东方云朝听后，只是苦笑，“生意……生意……我其实也只是我爹生意的筹码”

东方云朝慢慢走至窗前，抬头望向月光，伸出手去想触摸月光，可摸到的只是虚无。

她转过头看着陆安，伸出手，展开空荡荡的掌心对陆安道：“你看，月光美吗”

陆安配合着点了点头。

至于她掌心的月光，何必管它有还是没有……

随心自在便好！

看到陆安点头后，东方云朝遂又转过了身，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陆安站在她的身后，听到东方云朝缓缓道：“我也曾向往过白月光的美好……可从出生起，我的命运就被我的父亲安排好了”

“将我培养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又请来从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教我学习各种繁复礼仪，而做这些的目的，只是为了将我送进宫，将我送进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小时候，我爹对我这个女儿并不喜欢，因为我娘不是他最满意的妻子，娶我娘，只是迫于爷爷的命令而已，我知道他不喜我，所以我拼命的练习琴棋书画，拼命的学习礼仪规矩，只是为了成为他心里想要成为的样子……”

“……后来，有人对我说，我不应该成为我爹眼里的自己，而应该成为自己眼里真正的自己”

陆安适时问道：“是萧沈暮说的？”

说到萧沈暮，东方云朝的脸上便露出了一抹温暖的笑容，缓缓点头道：“是啊，便是他告诉我的，让我做自己，也是他说我自己的样子，是最美的”

陆安淡淡道：“可他是个穷小子，并不符合你爹的要求”

“是啊，可……那又如何？”

东方云朝转过身看着陆安道：“至少，他活的是自己，不是吗”

东方云朝转过身时，她的眼里全是光，陆安一时也被她眼里的光给晃了神。

自己吗？

随即陆安嘴角扯出一抹无奈的笑，做不做自己，她自己也不能做选择的。

陆安神色淡然，好似方才的晃神不再一般，轻声道：“可你并没有选择”

“……选择，是，我自己并没有选择”东方云朝眼里的光暗淡了下来，随即呆呆道：“可是，沈暮给过我选择，只是，如今这个选择没了”

是他亲手毁的，也是她亲手毁的。

此刻，东方云朝的脸上又出现了陆安刚开始进来看见的神情。

她的痛苦与挣扎，和萧沈暮有关。

陆安见状，又念清心诀。片刻后，东方云朝才冷静了下来。

随即对陆安歉意道：“抱歉，方才是云朝失态了”

陆安回道：“无事，生而为人，总得有些情绪，才是自己，不是吗”

总活在别人的眼里，成为别人想要的自己，那这一生活着，又有何意义。

东方云朝听后，一怔，随即失笑，丢弃方才的温婉道：“姑娘所言……甚是”

陆安回以浅笑，随即问道：“现在，你可否告诉我，你，与萧沈暮的故事”

“自然可以”此刻的东方云朝少了温婉，多了朝气，陆安见状，眼里有了笑意，心中不由道：

这才是她这个年纪的女子该有的朝气芳华！

随即陆安便听东方云朝浅笑道：“我与萧沈暮的相遇是缘的安排，也是命的偶然”

那日，蜀南城百里外的惜越庵——

自辰时起，东方云朝的贴身丫鬟阿狸便为她张罗着去惜越庵祈福一月的事宜。

直将一切都张罗得差不多了，才去唤东方云朝出门。

东方云朝见着阿狸收拾的差不多，便拉着阿狸的手，十分温婉的道了声谢。

听着小姐的道谢，阿狸有些不好意思道：“小姐说得哪儿的话，这都是奴婢分内的事，小姐可莫要再说谢，可折煞奴婢了”

东方云朝随即温婉笑了笑，没再说话。

她改变不了自己，又怎能改变别人接受自己的道谢呢。

随后，东方云朝便坐上马车向着城外惜越庵驶去。

一路上，东方云朝坐在马车里，打开车窗的一个缝隙，借着这个缝隙观赏着马车外的风景。

倒也不是她不想她将窗口开的大一些，实在是教养嬷嬷从小就告诉她，女子不可轻易抛头露面，故而不敢开的太大，只得开着这么一丝缝隙。

今日，还是她头一次出东方府去往城外惜越庵祈福。

以往都是家中祖母去的，只是今次祖母病了，而她的祈福又不能停，说是怕怠慢了神明。

故而，她爹才同意了她出来……

正在努力看窗外风景的东方云朝，却忽然听得前方小厮道：“小姐……前边儿路上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