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澈最近的状态很差，这是稍微跟他熟悉一些并且最近见过他的人都能看出的事情，那种少言寡语目光暗淡的模样，可以说几乎就不是应该出现在他身上的样子，这种反常，自然也引起了许多人的好奇，以及一小部分人的担心。

“还是不愿意跟我说说么？”

在食堂角落，希影与风澈相对而坐，看着眼前一言不发，只是低头吃饭的风澈，希影的眼神有些无奈。已经是第三天了，虽然当初回来的时候她就发现风澈的情绪方面有些不对劲，但那个时候希影只是认为风澈是劳累过度再加上受伤的原因才会状态萎靡，可是直到现在，看到连跟自己相处时还是这幅样子的风澈，希影也不得不去做一些尝试了。

慢慢停下进餐的动作，风澈抬头看向希影，虽然没有露出笑容，但他好歹还是尽量在目光中携着丝丝暖意，眉眼轻柔，借此来向对方示好。风澈当然清楚这个可以说完美到不能更好的女朋友想要表达的意思，其实他又何尝不清楚自己现在这幅相当‘扎眼’的状态呢？风澈比谁都清楚，不过，虽然清楚，可这一次，他却并不想隐藏起这种情绪——说他耍性子也好，不识大体也罢，风澈这一次，不知为何就是相当不愿将这阴郁的情绪锁在心底，特别是在还要表演出一副乐观模样的情况下。

“小影你不用担心我。”搁下手中餐勺，风澈轻声说道：“我这人..你也是知道的，虽然我现在是这个样子，但还不是要不了多久就恢复正常了？嘿，说起来，我好像已经很多次在你面前装深沉了？你不会讨厌我吧？”

见风澈还能跟自己开玩笑，虽然明知道这是对方刻意的举动，希影好歹也还是微微放下心来，毕竟，以不知实情的她的视角来看，这一次风澈的古怪情绪跟之前的几次也没有太多的不同，那理所应当也就不会有什么严重后果。

跟这种情绪的风澈相处是一种很让人难受的经历，哪怕希影也不意外，或者说，感觉更甚。

明明对方表现得相当平静，接人待物也挑不出一点毛病，甚至他会比平日里还要细心百倍，以一种‘温柔’的方式同人相处——可问题就出在，他是风澈啊！风澈，不应该是这幅样子的啊！

好在‘屈尊’给风澈当了这么久女友的希影，虽然明明是初次经历，但最终还是表现出了堪称神奇的大度，她并没有因为风澈某种程度上的冷淡就大发雷霆，别说气急败坏的跟风澈争吵了，本来就性格冷清只是进来才有所改变的她，只是在餐后轻轻拍了拍风澈的肩膀就直接离开了，而风澈，也只是站在原地，无动于衷。

因为了解，所以风澈清楚希影的这些行为并不是生气的表现，所以他也没必要多此一举的去跟对方道歉。

因为了解，所以希影并没有抓着风澈喋喋不休，保持关心的同时，希影还冷静的在保持观望。

只是，风澈明白希影不清楚，此时此刻困扰两人的，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等级的问题。

……

饭后，既然希影已经离开，而心态爆炸的风澈也根本没有以前去做训练或是回屋休息的想法，偏偏脚下不停，不知不觉，待到察觉倒前方骤然出现的光亮，风澈这才猛然发现，自己竟然下意识的走到了基地边缘——那片似乎对他有一种莫名吸引力的荒地。

前段时间风澈偶然听说过，随着资源的累计以及各种设备的逐渐完善，组织似乎有了开发这一片荒地的打算，不管是用作谷物蔬果种植，还是科技项目研究，亦或者直接拿来作为露天实验场所，都有可能，毕竟这么大的一片安全区域，一直弃之不用的话那也太过浪费了。只是现在，组织还没有开始着手收拾这片区域，因此风澈这会儿倒也可以跟以前一样，在这里闲逛一阵子。

荒地还是那片荒地，仿佛是如今这个世界上最安全最悠然的区域，隆冬瑞雪过后，踩在春天门槛上，这里四处都冒着星星点点的绿意，草色遥看近却无，风澈明明远远看到一座座土丘上点缀着繁星般的生机，待到他走到近前的时候，却又好像都藏了起来，正片土地上显得没有丁点突兀。

呼。

天气不错，云朵漂浮得也还算悠闲，风澈便一屁股坐在了一座土丘之上，双手撑在身后，看着头顶那似乎越来越高的天空，连带着心中的阴霾似乎也让身旁拂过的微风给吹散了一些。其实风澈他自己都没有发现，比起他那间虽然有着各种用品设备的房间，这里，倒是给了他更多家的感觉。

美好的时光总不会长存，风澈还没来得及在眼下这种状态中沉浸多久，便直接被一道熟悉的声音给拉回了现实。

“果然在这里。”

清冷的声音，不大，却刚好让风澈听得清楚。

“找我？这么快就要谈那件事了？我还以为以你的性格，要花很长一段时间做些布置呢。”

知晓来人身份，风澈头也没有回，甚至连双手后撑的姿势都没有改变，声音懒散，双眼眯起。

“你说的没错，本来按照我的想法，的确是打算做一些必要的准备的，但是想来，还是应该早一些跟你说清楚那件事..”楚离也没必要跟风澈客气，走上前来站在了其身后不远处：“如果不是因为你眼下的这幅样子的话。”

“我的‘这幅样子’？”闻言，风澈似乎是带着一丝笑意，问道：“那我倒是好奇，你能不能找到一些简短的形容词，来形容一下我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听到风澈这种语气，楚离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果断选择放弃这个话题，转而说道：“接下来我们两个的交谈，没有第三个人能听到，既然你似乎有些不情愿，那还是我先开口吧。”

说罢，楚离顿了顿，他似乎是等待风澈的反驳，不过最终还是没能等到，有些失望，可楚离却也不得不说道：“之前出自陈达口中的那个‘真相’..其内容方面带来的震撼应该已经不复存在了，而至于那些已经发生过的，现在即便我们讨论出花来，想来也没什么用处，我今天找到这要跟你说的，是身为‘本不应该知道这个消息的人’的我们，接下来所需要做出的表现。”

又是一顿，可楚离依然没能如愿等来风澈的话语。

“这几天你在情绪方面的表现，已经告诉我那消息到底给你带来怎样的负面影响了，也正因如此，我才不得不提前找到你——我只是担心，大多数情况下都冷静无比，其实在某些特定时刻额外感情用事的你，会不会因此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如果真的如此，且不谈你的行为会不会要了你的命，但最少也会影响到我的计划。”

楚离的话语冷酷无情，可风澈那一如既往的沉默，又何尝不是如此？

“你不说话，那我也要把话跟你说清楚，省得你以后跟我装傻。”楚离吸了口气，莫名其妙的，他似乎是在忍耐某种怒火：“你也算是个聪明人，那你也知道，聪明人，就不应该有知晓那种真相的表现。这几天你的反常还可以有各种各样的解释，不过我希望你最好赶快收起这幅样子，虽然不太可能有人借此就能推断出什么，可我这个人就是不喜欢‘万一’这个词！除此之外，既然我要你不要有所表现，那自然，在行动方面，你最好也是连想都不要想，毕竟，不论你做什么，那都是没有意义的。”

说完这些话，楚离第三次停了下来，双眼丝丝盯着风澈的背影，这一次，终于没让他失望，风澈终于开了口。

“意义？”风澈笑了笑，笑声干涩：“姓楚的..我对你没做出‘自小父母双亡，从来都是孤身一人’这种恶意猜想，不过看你的年纪，以及在此之前的身份，想来，应该也是有孩子的人吧？”

只是这一句话，便好似一支利箭，直接插入了楚离的心口，使得他整个人都为之一滞，连接下来已经准备好的话语，都直接忘到了脑后。

风澈在说完这些之后并没有继续开口，而楚离，也是在缓了近乎半分钟的时间之后，似是恼羞成怒，沉声低吼道：“跟我谈家人朋友？怎么？你想跟我说这其实就是你风澈最难以释怀..最不可能释怀的地方？跟我说这个，你接下来是想告诉我你打算为他们报仇？！是啊，你现在是能力者，而且还接受了变种人改造，在整个组织内都是最强大的那一拨人..可是你别忘了！不是你独独一人拥有这种力量，不说多人联手，单对单能够干掉你的人，这里至少有一只手的数量——我也可以！”

“奥，是哦，那你真的很厉害呢。”

面对楚离突如其来的发怒，风澈倒是显得风轻云淡，可就是他的这种平淡，更是进一步激怒了楚离。

“你想要怎样报仇？干掉何终？杀了所有的高层？还是说直接毁掉这个基地你才甘心？”相当少见的，楚离此刻的情绪可谓异常激动：“不说你做不做得到，也不谈这其中会不会牵扯到无辜这种屁事。就算让你真正达到目的，那又怎么样？那能改变什么？那样就可以让你解气了？你风澈不是那么幼稚的人吧？！”

“幼稚！”

突如其来的，楚离的话音才刚刚落下，风澈就好像一头被惹怒的狮子一般，从地上一跃而且，瞪大双眼怒视楚离。他这一反刚才颓势的样子，就好像是蓄积了许久的火山悍然喷发一样，此刻风澈本人，便是那灼热滚烫的噬人岩浆！

“没有人，本该承受那样巨大的磨难！也没有谁，就应该把接受作为唯一的应对方式！我他吗不爽自己的生活被破坏！不爽从人间被打落地狱！我想给我爸妈报仇！我想给我那些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见过了最后一眼的朋友们报仇！怎么？这种事，你也说得成是幼稚？！姓楚的，我刚才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但你也回答了吧？你的孩子，他现在在哪？你告诉我，你说啊！”

除非不说话，只要一开口，风澈就没想着给楚离还嘴的机会，尽管此刻的楚离已经愤怒至极，以至于他的嘴唇都在不住的颤抖着，可风澈却还是得理不饶人，以一种比楚离更甚的姿态冲着后者吼道：“组织内的其他人，其他知情不知情的人，我的行为会不会让他们更难受，那关我屁事啊！他们..”

不知为何，说到这里，风澈就好像一个中途没了燃料的火箭，瞬间熄火，没了方才的那份气势，整个人也好像在刚才奋力嘶吼的过程中引进了力气，萎靡了下来。

“不管怎么样。”风澈看向直接转身离去的楚离，声音极轻，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总归，是要做些什么的，不管是为了别人还是为了自己，要做些什么的..”

风澈双眼无神，看似漫无目的的望向土丘下方某处。

在那里，是风澈在上一个大雪纷飞的季节，埋葬他父母骨灰的地方，这是看似愤然离去的楚离不知道的。

而至于此时头脑已经一片混乱的风澈，他所不知道的事情是，就像他猜测的那样没错，楚离之前的确有一个孩子——好巧不巧，那个不过三个月大的男婴还是当着楚离的面，被他母亲吃掉的。

风澈说的没错，总是要做些什么的。

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