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已锁，来者何人？”

“我乃西山大营齐深总兵麾下游牧副尉，城中惊乱，正赶往西山大营，尔等素素开门。”

墙上的守卫心下迟疑，见来人又只是一介女子，“既要出城，可调通行令一见。”

乐山无有通行令。

她勒住马头，大雨也挡不住她盛凌的气势，“宵小！事出有及，急唤太和郡主，城中出了大事，尔等谁敢负责。”时间等不得人，“速派人往西山大营应召，我且城下急侯。”

守卫被骇到，此人二度抬出了太和郡主的名号。

“是。”

小兵一来一往，去往西山大营传话，足有半个时辰。

这等待的时光，异常难以忍受，城上的守卫看不下去，唤她城下躲雨。

她摇头，答不必。

只等到心力交瘁，望向城门的眼，多看一眼，都能将城墙穿透。

护城河的水都满了外溢，要来的人，怎么还不到。

刹时，耳边传来急切促马声，一拨盛势，直拥兵城。

齐深带了多少人来？

驾驾驾，经幡在雨中晃动，城上观望的人，惊呼，“太和郡主！”

太和郡主领兵城下，“开门。”

城门被打开的那瞬间，乐山看见了打头的齐深，仿佛有一阵光亮，瞬间浇热了她的心头血。

怕她不会来。

齐深马到她面前，她有片刻，没说出话来。

齐深走近，观她这副惨状的模样，大雨滂沱，连副遮身的蓑衣也没有，看着看着，极其兴趣盎然，兜着马头，来回打量，夹着两分不明的意味，笑了，“你真是能耐！”

她营中能有几个游牧副尉，特意为她请的召命，胆子不小，一个月不到，她就辞了。

大半夜派人来寻她，她可得给点她面子，虽带了身后这区区一百人，却各个骁勇善战，营中一把手，足能以一敌百。

“得了，发生了什么事，本郡主，今日替你一并解决了。”

“齐深。”

胆子真肥的很，敢直呼她的名字。

乐山望着她，眼睛里含射的光，如昨夜的月色一般清明。

我不会欠你。

“你说的那件事，我一定替你办到。”齐深那日说，想请她做一件事，虽没有说明事情的急缓，但一定是件极棘手的事，只是现下，哪怕这事再棘手，她也一定接下。

齐深一愣，没有想到她会说这个话。

此时的承诺，她要替她记下。

“好。”齐深畅呼。

沈国公府。

窗外秋雨倾盆，时时不休。

沈璞正在灯下，批今日事卷。

丫头陪在身旁，缓缓磨着磨。

门被重重推开，闯进来的人忘了他的规矩，发出了不小的声音。

沈璞的眉头不由皱起，手里的笔却没停。

“爷，”扶九简直慌了神，说话捋不清舌，“太和郡主带兵数百，从正门抄了元相府。”

怎么回事？

手里的笔不听使唤，擦出了一道污横，他低头看，眉头皱了两道，搁笔在案，身旁的丫头忙递帕子来。

他接过擦了擦，放在盘子里。

接过丫头备好的热茶，饮了一口，缓缓向屋内走，走出了书房，“发生了什么事？”

“好像，好像是要人。”

他也不知看没看错，看着像，又觉不像，“爷，”方才急得很，现在又不知从何说起了，“在那打头的马上，我似乎，看见了陈大小姐——”

沈璞缓步行就的步伐立即怔住，欲进内厢，手拨到珠帘上，听见了扶九言语不清的话，珠帘攥在手里，攥够了一把劲，他侧首回望过来，神情已瞧见寒霜，手里的东西刹时被挥开，珠帘直坠，在空中大幅度摇晃。

沈璞转身往外走。

扶九赶紧跟上，“爷？”

“备轿。”

元仲武将流光关押在了地牢。

今夜在门口闹了些事，他刚从父亲那处请辞回来。

侍从为他引路，问他去哪，他摸着嘴唇笑，“还能去哪？”

得不到这大的，这小的也不错。

名流大家，还不是到了他的手。

侍从接着问，“那牢里那个？”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留口气，等着换人呢。”

“是。”

摸到房里，门被推开，他嘿嘿笑了一声。

“美人。”

美人坐在梳妆桌台边，这副安静冷淡的模样，当真让他喜欢。

玉阶已心死，门被推开，从裙里拿出那柄金钗。

“美人，你这是做什么？”元仲武呼了一声。

玉阶将金钗横指在自己的脖子上，刺出一道血痕，她从妆台前站了起来。

“放了他。”

元仲武转身关了门，将这喧嚣的雨声亦关在了门后。

“放了他，”元仲武确是细思索了一会，“也不是不行。”

流光半条命还在地牢，趴在草席上，呼吸微弱，耳边忽传来开锁的声音。

抬头看。

拼尽了力起身，熬不住身体的虚弱，大出血严重，呼吸都是困难，这一牵动，血又漫了出来。

玉阶。

玉阶来了。

却站在那人身边，打扮艳丽，穿着金色的衣衫，这不是她会着的装扮。

“美人，”元仲武牵过玉阶的手，搭在自己手上，一番安慰，“这血气腥味的，别污了你的眼。”

“二郎，”她缓缓摇头，“没事的。”

玉阶……

流光的眼里，全是不可置信，她方才唤这人什么？

“我与他说句清楚话就结束，这好歹，是让他在死前活得明白些。”

元仲武松开手，望着她，再望向地上躺着的这人，“说快些，爷在外头侯着你。”

“是。”

牢房内的人走光。

玉阶缓缓蹲下，冰心玉洁的手，摸到了他的脸上，眼里盈盈泪意，嘴里却说着最残忍的话，“夏黎，不怨别人，只怨你自己。”

流光大口喘着气，只因他，连说一句话的力气也没有。

玉阶说，“你是陈家大小姐的侍从，与你相处这么久，总算发挥了你的用处，今晚这一切，我告诉你，如你所想，全是一个局，只为了借你夜闯府邸的罪名，替二爷拿下陈家大小姐。”

流光的眼睛龇红，直直望着她。

“我知道你的恨，流光，以你的能力，”多年的杀亲之仇，“是报不了的。这辈子，我们活得都太苦，从没有为自己好好活过，倘若有来生，我希望你还是如当年初见的那个少年郎一般，琅琊门府，恣意畅快的岁月，乐只君子，福履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