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看着大黄跑得没有影子了，村子里的狗叫声渐渐地平息了下来，她又不放心两个孩子独自在院子里睡着，表面的不慌张，可心里无法平静下来，又回身往家里走，她婆婆手里拿了扇子从后院出来了，见梅香从村口回来，忙问道:“出了什么事啦？这大半夜狗叫得发了狂，谁家被偷啦？”

梅香看着她，也怕晚上惊到她了，便故意平静地说:“说是有狼进村子了，他们去追了。”

“哎呀，狼进了村子，打跑就中了，还追什么啊，这要是跑远了，到了山底下，别再出了事。这狼也是，怎么还敢进村子了。哦，富贵呢？也去追了？”

梅香急着回去看住孩子，对她婆婆说:“是的呢，你别管他们了，你快回屋里睡觉去吧，别再把小莲子吓到了，我也回院子里看孩子去。”

她婆婆拄着拐棍开了后院的门进去，嘴里还在念叨:“还不跟我说真话，我模模糊糊醒了听着可不是这么回事，我还能听错了？！”

梅香听见她嘴里的叽咕，不想半夜再与她多说，再说也起不了作用，白白的担心做什么呢，她装作没有听见，便回到院子里。

小芙蓉照常睡着，二妹扭动了几下，似乎要醒的意思，梅香将她抱了起来，把了尿，二妹嘴里便开始哼哼唧唧的不愿意，梅香猜她可能是有些饿了，便又掀起衣服喂她吃了一回，二妹吃饱了，满足地睡下了。

梅香没有办法睡着，他们五六个男人跑出去，大黄也追上去了，如果大黄的速度够快，人一多，但愿那只狼因为害怕而不敢停下，可是，它叼着孩子总归跑得不比平时快，就怕大黄追不上它，最怕的就是让它有了喘息的机会，它要是停下来换了口，那孩子可就危险了，也不晓得究竟咬着孩子哪里了，按道理那畜生多半会咬住喉咙的，不过，孩子那么小，也说不好，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再说这小霞一家子怎么回事，两个大人带孩子睡觉，家里就是没有院子，可怎么也要把孩子看住了啊，真是太大意了。

梅香一面在心里不住思索，一面又听见屋后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还有女人的隐隐约约的哭泣声，似乎还有劝说的。她想，这一定是小霞没错了，这样的事被她遇上，估计今晚已经吓得失了魂，梅香躺在睡凳上，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去劝说，可是，孩子生死不明，此时又能劝说些什么呢，说什么都是多余。

哭泣声和劝说声慢慢地远了，刚过了一会儿，村子里的狗又开始躁动不安了，几只狗又开始“汪汪”叫起来，接着村口那边有一大阵人的说话声，还有婴儿不住嘴的哭声……梅香心里一颤，忙着下了睡凳，就要往外去，回头看看孩子，又回身掖紧了蚊帐，便插上院门。

一群人里，拿叉子的正是富贵，背上似乎扛了一坨东西，梅香老远问道:“怎么样了？”

富贵听出了梅香的声音，却并不很兴奋，提高了嗓子，却仍然沙着喉咙说:“小孩子没事了，就是……”

梅香听到小孩子没事了，心里总是踏实了，说这话已经互相走近了。

“狗怎么了？啊？”梅香的声音十分惊恐，有些发抖。

“怕是不照了。”

“咬，咬哪儿了？”

“先回家再说吧。”

耳边那孩子的啼哭声，梅香已经不大注意听见，小霞没有抱着孩子，孩子在柱子手里，小霞似乎被吓得身体有些发软，旁边是她婆婆搀着她，她一把拉住梅香的胳膊便不肯放，眼泪呼啦啦地流下来，哭道:“梅香姐，我，我……多亏了你，多亏你家大黄，我，我还是对不住你。”

梅香的鼻子一酸，看她模样很是凄惨，心里不忍，便强忍着说:“既然孩子没事了，这就是万幸，你也别难过了，孩子肯定吓着了，回家好好给他叫叫吧，最好晚上从这路上抱着一路叫回家，别叫这小人的生魂跑远了，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小霞流着眼泪不住地点头，“梅香姐，可你家的狗，它……恐怕不照了，我……呜呜……”

一句话没有说完，她已经泣不成声，完全的说不出下面的话来，梅香心里非常难过，只得安慰道:“只要孩子没事，大黄，大黄它也算是值了……”

梅香不愿意在众人面前落泪，尤其是小霞的面前，一行人已经走到梅香家的屋后，富贵催道:“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都回去吧，看看孩子那下巴要不要紧。”

小霞的婆婆也说道:“小霞啊，梅香说得是！你是当妈的，就从这里开始吧，给孩子叫叫魂，别叫他吓坏了，可就麻烦了，娘叫千里，就一路叫回去吧，其他的话明天再说。”

富贵扛着大黄到了门外，将大黄放在了榆树底下，它已经奄奄一息，月光有些暗淡，一些云彩遮住了。梅香忙着去屋里点了煤油灯，放在地上照着大黄，它已经连喘气都极困难了，梅香心里一阵酸楚，眼泪终于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大黄瞪大了眼睛看着梅香，又似乎只是朝着梅香方向看着而已，眼神里是非常疲倦的样子，眼眶里却是亮晶晶的，梅香觉得大黄也在流泪，她蹲下来抚摸着它的耳朵，脖子上被狼咬破的地方，血已经染湿了微黄的毛发。

“你是了不起的，大黄。”梅香说不出第二句话来，捂住了嘴，只是一个劲抚摸大黄的身体，希望能够减轻它的痛苦。

富贵叹了一口气，说道:“它跑在我们前头了，我们追上去的时候，孩子在地上哭呢，它两个咬在了一起，我们拿着扁担跟叉子一起打上去的时候，那只狼才怕了，松开了口跑了，叉子差一点就叉住了，可是，大黄的喉咙被咬破了，我眼瞧着它是不中了。好在那孩子只是被咬住了下巴那里，倒没有什么大事，不过牙印太深了，所以一直哭得不住嘴。”

梅香已经听不下去了，只是呆呆地守着大黄，一点办法也没有。